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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扬州府东南处,仪真县与应天府江北浦口之间地带。扬州全境几乎都是平原,唯独仪真县靠近长江的青山镇一带地势稍有起伏,形成了一片小丘陵,最高点约一百五十米,这也是全扬州的海拔最高处,在后世,这片占地约六千亩的小丘陵是扬州的龙山风景区。
虽然时间已近中午,但天色阴暗如晦,密密厚厚的团团乌云笼罩着天空,寒风呼呼刮着,风中带着湿冷透骨的雨夹雪,丘陵和周边的乡野间完全看不到一个人影,寒冬腊月的,又是兵荒马乱的多事之秋,没几个人在外面晃悠,就算是农民,冬天里田间无农事,都躲在家里。
“好天气!真是天公作美啊!”
尽管身上的斗笠蓑衣都湿透了,湿冷的寒气像针一样直往骨头里钻,栾树文反而很高兴。
“确实,”一旁的蔡晨旭点头道,“这么个鬼天气,正适合干杀人灭口的事呀!老天爷都在帮我们呢!”
另一旁的王梓楷嘿嘿一笑:“弟兄们把周边十多里内都查探遍了,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栾树文想了想,走到几步外的杨宁的身边问道:“杨哥,徐胤爵一伙确实会走这条路吗?”
杨宁自信一笑:“放心,他们肯定会走这条路,我有起码二十个弟兄一直监视着他们呢,一旦他们改变路线,立刻会飞马前来报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中!”
“那就好!”栾树文彻底地放下心了。
杨宁、栾树文、蔡晨旭、王梓楷等人此时在青山镇郊外的丘陵间,五百多名夏华团练的精悍老兵跟他们一起在这里守株待兔,人人顶盔披甲、全副武装,静静地等着猎物送上门来。
干见不得光的事,人数肯定越少越好,人多了,走漏风声的概率就增加了,但猎物人数足有好几百,夏华团练必须也出动几百人,这五百多名老兵都是精心挑选的,清一色的难民出身,个个都视夏华为恩人和主人,对夏华唯命是从,而且都有妻儿家小,间接的就是人质,进一步地确保他们忠诚度百分百。
人数受限,单兵战斗力就要拉到最大,这五百多名老兵都曾参加过邳州之战和济宁之战,跟二鞑子、真鞑子真刀真枪地厮杀过,个个在战场上杀过人、见过血,都是精兵。
寒风持续刮着,风中的雨夹雪也越来越大了,所有人一起耐心地等着,半小时、一小时、一个半小时...几个镇团练的夜不收从远处飞骑奔来,手里高高地举着醒目的、红色的信号旗。
“来了!”杨宁、栾树文、蔡晨旭、王梓楷一起心神一动,他们扭头看向身边和身后的军士们,低喝道,“准备战斗!”
“唰!”军士们一起腰刀出鞘在手、握紧长枪、张弓试弦、给机弩安装弩箭,没有火铳,因为用火铳就容易暴露身份了。
两三里外,遍地泥泞的官道上,一支足有四五百人的队伍慢慢地出现了,半数骑马半数徒步,往丘陵这里渐渐地近了。
队伍正中,骑在一匹健马上的新任淮扬镇团练总兵官、第十一代魏国公徐胤爵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身上的官服衣甲一边在马背上屁股扭来扭去想换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他仰头看了看阴沉沉、风雨雪交加的天空,心头窝火地骂道:“什么鬼天气!”本来,他新官上任,可谓志得意满、意气风发,偏偏天公不作美,大大地扫了他的兴致。
徐胤爵今年三十岁出头,自小养尊处优,虽会骑马,但骑术一般,他又好逸恶劳、不肯吃苦,自然没有多练习,坐船渡江踏上江北岸后,这一路过来,他感到屁股和大腿内侧都要被马鞍磨破了,生疼生疼的,愈发让他烦躁。
“前面四五十里就是仪真县城了,”与徐胤爵并排而骑的一男子指向前方,“到了县城,我们好好地休息一晚上,明早就可以坐船去扬州府城了。”
这男子名叫汤国祚,跟徐胤爵一样身份不凡,他是明朝开国功臣汤和的九世子孙,袭封灵璧侯,也跟徐胤爵一样,是个终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勋贵后代,也没在弘光朝廷担任实权职务,与徐胤爵关系相当好,两人是典型的狐朋狗友,徐胤爵被任命为新任淮扬镇团练总兵官时没忘了他,给他弄了个淮扬镇团练千总的职务。
汤国祚是个典型的阿谀奉承之徒,当年魏忠贤得势时,他曾捐资建造魏忠贤生祠,算是阉党的“外围成员”,看在这一点的份上,同是阉党出身的阮大铖对他另眼相看。
听了汤国祚的话,徐胤爵点点头:“到了仪真县城,定要叫当地的官吏好好地招待我们,美酒美食、歌姬舞女一样都不能少!”
汤国祚嘻嘻笑道:“这是当然!”
“总兵官大人、千总大人,”徐胤爵、汤国祚身后一人稍微催动座下马匹进到二人身旁,是兵部主事之一李绰,他显得有点心神不宁,“自我们渡江到江北岸后,我就感觉我们好像一直被人在暗中窥视着,先前经过那片树林时,我亲眼看到有人在林中鬼鬼祟祟地偷看我们继而倏然不见,实在是有些古怪,令人不安。”
这李绰是阮大铖的心腹部下之一,此次也是到淮扬镇团练任职的。
徐胤爵不以为然地道:“不过是几个好奇远观的升斗小民罢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汤国祚想起一件事:“前几日,滁和总兵官黄得功上疏请罪,说他部下里有个叫李豹的千总屡屡作奸犯科、残害良善,他本要捉拿此人严惩法办,没想到此人事先洞悉风声,带着一批死党部下出走逃亡了,现不知去向,应是沦为强盗流寇了,不会被我们在路上碰到吧?”
徐胤爵懒洋洋地道:“一小撮叛军乱兵,有何可虑?我们可是带了四百多家丁呢!反正仪真县城就要到了,别一惊一乍的!唔...”他脑子里在想另一件事,越想越心疼,“为当上这个淮扬镇团练总兵官,我在应天府上下疏通打点可是花了不少啊...”
汤国祚咧嘴笑道:“那些银子花得绝对物有所值,淮扬镇、扬州府,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富裕繁华之地呀,遍地油水,胤爵兄你上任后,长者半年,短者几个月,还不尽数地捞回来?”
“说得是!说得极是!”徐胤爵哈哈地笑起来,他心里充满了对接下来美妙日子的憧憬。
李绰轻抚胡须,一脸惋惜地道:“说起来,那夏华倒也不算泛泛之辈,还是有些本事的,只可惜,少年得志太年轻气盛,又不懂为官之道,真不知我们到了后,他脸上会是什么神情。”
徐胤爵一脸嘲讽地轻哼一声:“识时务者为俊杰,那夏华充其量不过是一介武夫,只会打打杀杀,以为能打仗就能在官场上站稳脚跟,真是可笑!他甚至以为有史可法庇护,就能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落得这个结局实是咎由自取!”
三人说着,身后一直跟着他们的一人话语阴冷地道:“那夏华敢跟鞑子血拼,可见绝非善类,这种人往往胆大包天、心狠手辣、不知轻重,我们到了后,他会不会乖乖地带着他的部队前去湖广?”
说话者是个中年军汉,名叫张捷,曾受徐胤爵父亲徐弘基举荐到南京为武将,因有这层关系,所以跟徐家关系亲密,徐弘基死后,徐胤爵和徐文爵分道扬镳,他留在了徐胤爵身边。
听到张捷的话,汤国祚和李绰都脸色一变、心神微微一颤,显然,他们不认为张捷此话完全是杞人忧天。
徐胤爵瞥见汤国祚和李绰脸色变化,很不高兴地道:“你们庸人自扰作甚!皇上都下了圣旨了!那夏华除了老老实实地领旨从命,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他难不成敢抗旨?想造反?”
李绰稳住心神,陪笑道:“对!就算夏华本人有些桀骜不驯,史可法也不可能纵容他的!”
一提到史可法,徐胤爵心头有点不舒服,他当初见史可法官居兵部尚书,认为是棵大树,所以刻意摆出一副史可法的崇拜者、信徒的样子整天鞍前马后地跟着史可法,没想到史可法在从龙之争中站了错队,他一边恼恨史可法不长眼一边急忙撇清跟史可法的关系,上疏大骂史可法,从而脱离了东林党阵营,但也没被马士英、阮大铖一伙接纳,
熬到现在,马士英、阮大铖一伙打算对史可法的江北督师幕府集团动手,他徐胤爵虽非马、阮一党的可靠分子,但肯定没法再投靠史可法了,被用来对付史可法是靠得住的,所以被任命为新任淮扬镇团练总兵官。
“没想到史可法被赶出应天府、打发到江北后竟把原本只有空壳的督师幕府经营得这么兴旺,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一直跟随他呢,这样一来,督师幕府如今也会有我的一席之地,不至于弄得眼下里外不是人,唉...”徐胤爵暗暗地有点后悔。
就在徐胤爵脑子里乱糟糟时,忽听“嗖”的一声,两支力道十足的劲箭犹如流星飞梭般急速迎面而来,一支跟他擦脸而过,险些射中他的面门,另一支正中他旁边的汤国祚的胸口,当即将其从马上射翻了下去。
“嗖!嗖!嗖!...”用强弓或大弩射出的利箭接连不断地飞来,徐胤爵队伍里骑马的人接二连三地中箭坠马,各种惨叫惊呼声当场炸开了锅。
徐胤爵身旁的李绰亲眼看到汤国祚被飞来一箭射下马,惊恐地尖声大叫:“有...有贼啊!”话音未落,他也被一箭射中,惨呼着从马上四脚朝天地摔了下去。
全队大乱,人人惊慌失措,人喊马嘶声一片,徐胤爵先瞠目结舌后惊骇万分,他顾不上管汤国祚、李绰等人,抡起马鞭狠狠地抽打着座下马匹,那马疼得长声嘶鸣,撒蹄狂奔起来。
这么多人里,只有身为武将的张捷最为冷静,他拔刀大喝道:“列阵防备!快!”同时眼疾手快地挥起一刀劈开了一支射向他的飞箭,旋即翻身跳下马又避开了另一支差点儿射中他的飞箭。
徐胤爵队伍里的四百多家丁一半属于徐家,另一半属于汤国祚家,这些人平时是接受过专门的训练的,特别是徐胤爵家的家丁,被张捷带了几个月,称得上训练有素。听到张捷的喝叫声,众家丁陆续回过神来,纷纷下马,聚拢起来,有盾牌的急急举起盾牌抵挡飞来的箭。
几十步外的丘陵树丛间,栾树文、蔡晨旭、王梓楷一起扬刀指向徐胤爵队伍,对军士们冷喝命令道:“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杀——”埋伏的夏华团练军士们一起怒喝着现身,犹如一群虎豹般从丘陵树丛间猛扑向了徐胤爵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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