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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帝王心术,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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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内气氛微妙的凝滞了一下,随即又被更热烈的祝酒声掩盖。

    数日后,刘邦下令班师回朝,暂定都栎阳。

    庞大的汉军及其盟军开始分批撤离垓下。

    李衍负责统筹撤退事宜,处理善后,工作量依然巨大。

    这一日,他正在处理一批缴获的楚军文书,陈平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李护军还在忙碌?”陈平依旧是那副阴柔平静的样子。

    “陈先生。”李衍放下手中的竹简:“可是汉王有何吩咐?”

    “非也。”陈平微微一笑,自顾自地坐下:“只是有些感慨,项籍一死,这天下,总算要太平了,只是不知,这太平之下,是真正的海晏河清,还是……暗礁潜藏?”

    李衍不动声色:“陈先生何出此言?”

    “护军是聪明人,何必明知故问。”陈平压低声音:“韩信手握重兵,彭越、英布拥地自雄,便是护军你……汉中基业,人才济济,又深得部分将士之心,汉王……岂能高枕无忧?”

    李衍心中凛然,知道陈平这是在代表刘邦,或者说至少是刘邦身边的核心圈子,对他进行试探和警告。

    “衍,只想做一个太平富家翁,从未有非分之想。”李衍坦然道:“汉中基业,本就是为汉王所创,自当悉数奉还,待回到栎阳,交割完毕,衍便想向汉王请辞,寻一山明水秀之处,读书耕田,了此残生。”

    他以退为进,直接表明自己没有野心,甚至愿意交出权力。

    陈平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丝毫伪饰,但李衍目光清澈,神色坦然。

    “护军高义,令人佩服。”陈平笑了笑,不再多说,起身告辞。

    陈平走后,王贲从屏风后转出,面带忧色:“公子,您真的……要交出兵权,归隐田园?”

    李衍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忙碌的军营,缓缓道:“王贲,你记住,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如今项籍已死,我等这些利器,若不知收敛,便是取祸之道。”

    “可是……我们为汉王立下如此大功!”

    “功高,有时候本身就是罪。”李衍语气平静:“主动交出,尚可保全,若等别人来拿,便是身死族灭之祸,更何况……”他顿了顿:“我对这朝堂纷争,也确实有些厌倦了。”

    他说的半真半假。

    厌倦是真,但完全放弃权力,也非他所愿。

    他只是需要以退为进,在新的权力格局中,找到一个最安全、也最有利的位置。

    大军缓缓北归。

    一路上,李衍明显感觉到气氛的变化,各路诸侯的军队开始有意无意地与汉军主力保持距离,将领们之间的交往也变得谨慎起来,刘邦的仪仗愈发威严,身边护卫的沛县子弟兵数量也增加了不少。

    回到栎阳,盛大的庆功宴如期举行。

    刘邦大封功臣,韩信被封为楚王,彭越为梁王,英布为淮南王……其他大小将领皆有封赏。

    轮到李衍时,刘邦看着他,朗声道。

    “李衍,听封!”

    “臣在。”

    “你自归附以来,屡立奇功,稳定汉中,保障后勤,献计破敌,居功至伟!朕……”刘邦顿了顿,改了口,他已决定称帝:“朕封你为长安君,食邑万户,赐金千斤,帛万匹,仍领护军都尉之职,参赞军国大事!”

    长安君!封君!食邑万户!这是极高的荣宠,远超一般功臣!帐内众人神色各异。

    李衍心中却是一沉。

    封君看似尊荣,但“长安”这个封号,以及“仍领护军都尉”的安排,意味深长。

    这是将他高高架起,给予虚名,却未必给予实权,而且将他留在了权力中心,便于掌控。

    “臣,李衍,谢陛下隆恩!然,臣才疏学浅,于军国大事实难胜任,且连日征战,身心俱疲,恳请陛下准许臣卸去护军都尉一职,归家休养。”李衍伏地叩拜,言辞恳切,再次提出辞呈。

    刘邦目光闪烁,沉吟片刻,笑道:“爱卿何必谦逊?你之才具,朕深知,既然累了,便先好生休养些时日,这护军都尉嘛……朕准你暂时卸任,但长安君之封,乃朕之心意,你不可推辞!至于具体职司,待朕理顺朝局,再行安排。栎阳城内,朕已为你备好府邸,你安心住下便是。”

    既给了休养的空头承诺,又用府邸和封号将他牢牢拴在栎阳。

    帝王心术,可见一斑。

    “臣……谢陛下。”李衍知道,此刻不能再推辞,否则便是真的不识抬举了。

    封赏大典结束后,李衍搬进了刘邦赏赐的豪华府邸。

    表面上看,他成了尊贵无比的长安君,每日里门庭若市,前来拜访结交的文武官员络绎不绝。

    但他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在府中读书、整理昔日笔记,偶尔与前来探望的王贲、李昱等人密谈。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处在风暴眼中。

    刘邦的猜忌并未因封赏而消除,反而可能因为他主动交出兵权、又获封高位而更加疑虑。

    其他功臣,如韩信、彭越等人,也未必乐见他这个“前朝公子”获得如此荣宠。

    这一日,李昱带来一个消息:“君上,听闻韩信回到封地后,出入皆用天子仪仗,行事颇为张扬,彭越、英布等人,也在各自封地招兵买马,似有不安分之象。”

    李衍放下手中的书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裂痕已经开始显现。

    “陛下那边,有何反应?”他问道。

    “陛下似乎……隐忍未发。”李昱低声道:“但据宫中眼线回报,陛下近日频频召见陈平、张良等人密议,且加强了对我等旧部的监控。”

    李衍走到窗前,看着栎阳城繁华的街景,心中并无恐惧,反而有一种洞悉世事的平静。

    他知道,刘邦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一步步削除这些异姓王的势力,巩固刘氏江山。

    而他这个“长安君”,处境同样微妙。

    “李昱。”李衍缓缓开口:“让我们的人,都收敛起来,安心做事,不要有任何授人以柄之举,另外,以我的名义,向陛下上一道奏表,就说我感念天恩,愿将汉中所有工坊、图纸、以及劝学所等一应设施、人员,全部无偿献于朝廷,由少府接管。”

    他再次主动割舍,将汉中的根基彻底交出,以示绝无拥兵自重、割据一方之心。

    “君上,这……”李昱有些不舍。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李衍语气淡然:“要想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存活下去,甚至……获得真正想要的东西,就必须懂得放弃。”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一时的权柄,而是更长远的,能够安全地运用自身知识,在这个时代留下印记的机会。

    而要达到这个目的,他必须先确保自己不会被刘邦当成威胁清除掉。

    递交奏表的第二天,刘邦再次召见了李衍。

    这一次,是在御书房,只有他们两人。

    刘邦看着李衍,目光复杂:“李衍,你屡次献出所有,是真无野心,还是……以退为进?”

    话语直白,近乎赤裸。

    李衍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陛下,衍若真有野心,当初在汉中,便可拥兵自立,何苦倾尽所有,助陛下平定天下?衍所求,不过是一方安静天地,能读书写字,研究些格物之学,若能以此微末之技,于国于民略有小补,便心满意足,至于权位……非衍所愿,亦非衍所长。”

    他再次表明心迹,并将自己的兴趣引向格物之学这种看似无害的方向。

    刘邦盯着他看了许久,仿佛要看到他灵魂深处。

    最终,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些:“罢了,你的心意,朕知道了,既然你喜好格物之学,朕便准你所请,汉中一应事物,由少府接管,你既为长安君,便在栎阳安心住下,朕不会亏待你,至于职务……朕看,太常寺下正缺一位精通礼器、乐律的博士,你便先去那里挂个职,清闲,也合你的性子。”

    太常博士!一个掌管礼仪、文化的清闲散官,远离权力核心,这正合李衍之意。

    “臣,谢陛下!”李衍郑重行礼。

    他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刘邦将他放在一个无足轻重的位置上,既显示了恩宠,又解除了威胁。

    走出皇宫,李衍抬头望天,栎阳的天空依旧。

    他知道,自己在这波澜壮阔的楚汉时代的第一阶段,已经落幕。

    太常博士的官职,清闲得近乎无聊。

    每日点卯,整理些陈年的礼器图录,校对几卷无关紧要的乐律典籍,与几位皓首穷经的老儒讨论些早已不合时宜的古礼。

    栎阳城的权力波澜,似乎被那高大的宫墙隔绝在外,再也涌不进这清冷的太常寺官廨。

    李衍乐得如此。

    他深知,刘邦将他安置于此,既是放心,也是试探。

    他必须表现得安于现状,甚至……庸碌无为。

    “博士今日又在整理这些竹简?”同衙的一位老博士看着李衍小心翼翼地将一卷关于“卤簿”仪仗的竹简归类,摇头晃脑地道:“此等琐碎之事,交由书吏便可,何须亲力亲为?”

    李衍抬头,露出一个温和甚至有些拘谨的笑容:“陈公有所不知,衍资质愚钝,于经义大道难有寸进,唯在这些琐事上稍用心力,方能心安,且陛下既命衍在此,自当恪尽职守。”

    那陈博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轻视,不再多言,自顾自打盹去了。

    李衍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一个胸无大志、只知埋头故纸堆的庸碌宗室。

    然而,表面的平静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通过李昱暗中维持的情报网络,以及王贲与旧部的隐秘联系,李衍对朝堂风云了如指掌。

    韩信在楚地僭越礼制,出入警跸,已引起刘邦极大不满。

    彭越、英布等人也在封地蠢蠢欲动,与中央若即若离。

    刘邦与吕后频繁密议,陈平、张良等人行踪诡秘,一股肃杀之气正在帝国的上空凝聚。

    这一日,李衍正在官廨内核对一批新送来的编钟尺寸,府中一名心腹家仆匆匆而来,附耳低语了几句。

    李衍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点滴在竹简上,晕开一小团污渍。

    “知道了,下去吧。”他声音平静,继续核对尺寸,仿佛无事发生。

    但他心中已是波澜起伏,家仆带来的消息是,刘邦以巡游云梦泽为名,已秘密调动兵马,目标直指楚王韩信!同时,监视他府邸的暗哨,近日增加了两倍不止!

    风暴,开始了。

    而他自己,显然仍在风暴眼的监视之下。

    傍晚回到府邸,李衍屏退左右,只留王贲与李昱在密室。

    “陛下要对韩信动手了。”李衍开门见山。

    王贲虎目一睁,虽已卸甲,但军人的锐气未减:“鸟尽弓藏!果然如此!君上,我们……”

    李衍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看着。”

    “看着?”王贲不甘。

    “对,看着。”李衍语气斩钉截铁:“不仅看着,还要表现得浑然不觉,甚至……要表现出对韩信的不满。”

    李昱若有所思:“君上的意思是……”

    “韩信势大,陛下忌惮,我等若表现出对韩信的同情或关联,便是引火烧身。”

    李衍冷静分析:“反之,若我等表现出与韩信划清界限,甚至附和陛下对其骄恣的指责,方能进一步取信于上。”

    王贲沉默片刻,重重叹了口气:“末将……明白了。”

    数日后,刘邦果然在陈地轻而易举地擒拿了毫无防备的韩信,将其贬为淮阴侯,软禁于长安,消息传回,朝野震动。

    翌日朝会,刘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痛斥韩信忘恩负义,居功自傲,众臣或噤若寒蝉,或附和称是。

    轮到李衍时,他出列躬身,用一种带着些许惶恐的语气道:“陛下明鉴!淮阴侯……不,韩信此人,确有不臣之心!昔日在军中,便常有不轨之言!陛下念其功劳,屡加宽宥,不想其竟变本加厉!陛下今日之举,乃为国除奸,大快人心!”

    他这番话,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甚至不惜落井下石。

    朝臣中不少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有鄙夷,也有了然。

    龙椅上的刘邦,深深看了李衍一眼,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道:“长安君能明辨是非,朕心甚慰。”

    退朝后,李衍能感觉到背后那些如芒在背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今日这番表演,必会招致一些非议,甚至被骂作小人。

    但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一个为了自保,可以毫无底线迎合上意的幸进之臣,远比一个心怀故主、暗藏韬略的“前朝公子”更让刘邦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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