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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筹备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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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衍走回案后坐下:“但收弓入库,牢牢掌控,是必然之举。”

    “所以,我们觉得憋屈,不自在,是因为我们头顶多了无形的规矩,身边多了无数眼睛,手脚被这长安的繁华与陛下的恩宠所束缚。这,就是代价。”

    “从龙之功的代价,生存下去的代价。”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却更显坚定:“我知道,诸位怀念汉中时光,心中有所不甘,但请诸位明白,我们能从那场滔天大火和猜忌中全身而退,获得如今的地位,已是侥天之幸。”

    “接下来的路,不再是开疆拓土,而是……如何在新的规则下,长久地活下去,并且,让我们的所学所能,不至于完全埋没。”

    他看着郑默:“你的技艺,在少府或许能更系统地传承,惠及更多工匠,哪怕打上少府的烙印。”

    看向李昱:“你的耳目,需要更隐蔽,更敏锐,不再只为军事服务,更要洞察朝堂风向,市井民情。”

    看向孙禾、田穡:“管理好封地,善待百姓,产出丰足,便是大功一件,亦是安身立命的根基。”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王贲身上,最是复杂:“而你,王贲,你需要学会收敛锋芒,你的一身本事,将来或许有更大的用处,但绝不是现在,约束旧部,谨言慎行,甚至……要学会偶尔示弱。”

    王贲虎目微红,重重抱拳:“末将……谨记君上教诲!只是,末将有一事不明,我们……就真的再无作为了吗?您那些格物之学,强国之策……”

    “当然不是。”李衍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只是方式要变,从前是明目张胆地推行,现在则是润物细无声。”

    “在合适的时机,通过合适的人,提出合适的建议。比如,劝学所的模式,或许可以建议朝廷在各地设乡学,教化百姓。”

    “改良农具水利之法,可以通过大司农的渠道,慢慢推广,格物之学……或许,可以从修订历法、统一度量衡这些正道入手。”

    他看向众人:“我们要做的,是沉潜下来,观察,学习,适应,然后……等待,等待一个更稳定、更需要建设而非破坏的时代来临。在那个时代,或许我们积累的东西,才能真正派上用场,而无需像现在这样,时刻担心功高震主。”

    李衍的话,像一盆冷静的水,浇灭了众人心头的焦躁之火,也指明了在迷雾中前行的方向。

    虽然前路依旧不明,但至少,他们知道了该如何自处。

    数日后,长安君李衍首次以新身份参加大朝会。

    他穿着符合身份的深衣冠冕,立于宗室与功臣行列之间,位置不前不后,显得颇为低调。

    朝会上,刘邦正式议定国号、都城、礼仪等开国大事,气氛热烈而庄严。

    李衍全程恭敬聆听,偶尔在涉及礼仪细节时,才根据太常博士的职责,谨慎地补充一两句无关痛痒的技术性意见,其余时间皆缄默不语。

    他的这种表现,落在不同人眼中,自有不同解读。

    沛县老臣们觉得此人识趣,不再像汉中时那样多事;

    一些有心人则暗自揣测,这位曾经搅动风云的前朝公子,是否真的被磨平了棱角;

    而高踞御座的刘邦,在宣布定都长安、并大肆封赏群臣时,目光曾若有若无地扫过李衍平静的脸,眼中神色难明。

    朝会散后,李衍正准备随众退出大殿,一名内侍却悄然而至,低声道:“长安君,陛下口谕,请君移步偏殿叙话。”

    该来的,终究来了。

    李衍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恭顺:“臣遵旨。”

    偏殿内,刘邦已换下繁重的朝服,穿着一身常服,正背对着门口,看着墙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的新绘制的“大汉疆域图”。

    听到脚步声,他并未回头。

    “臣李衍,叩见陛下。”李衍依礼参拜。

    “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刘邦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长安君,对这新朝气象,有何感想啊?”

    “陛下顺天应人,涤荡暴楚,定鼎天下,开创不世基业,臣唯有感佩,愿肝脑涂地,以报陛下知遇隆恩。”李衍的回答中规中矩。

    刘邦呵呵一笑,走到案几旁坐下,示意李衍也坐:“知遇隆恩……你李衍,确实是个知恩图报的,汉中几年,你辛苦了,没有你稳定后方,筹措军械粮草,朕与项籍之争,胜负犹未可知。”

    “此乃臣之本分,更是陛下洪福齐天,将士用命所致,臣不敢居功。”

    “功就是功,朕心里有数。”

    刘邦摆摆手,话锋却是一转:“不过,如今天下初定,与当年征战之时,又是不同了,当年在汉中,你可以放手施为,不拘一格,如今在长安,身为宗室重臣,便须得更谨言慎行,恪守朝廷法度。”

    “有些事,在汉中可为,在长安则不可为,有些人,在汉中可重用,在长安则需……稍加约束,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敲打来了。

    李衍立刻离席,躬身道:“臣明白!陛下教诲,臣铭记于心,汉中之时,乃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所用之人,也多因事急从权。”

    “如今天下一统,政令出于朝廷,法度行于四海,臣自当谨守臣节,约束部属,一切以朝廷法度为先,汉中旧制,凡有不符长安新规者,臣已命人尽数整理,或移交有司,或即行废止,绝不敢因私废公。”

    这番表态,可谓彻底。

    不仅承认了“非常时期”与“正常时期”的差别,更主动提出清理“不合新规”的旧制,态度恭顺至极。

    刘邦盯着他看了片刻,脸上的笑意似乎真诚了些:“你能如此想,朕心甚慰,你是个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

    “朕封你长安君,赐你厚禄,是酬功,也是期望,期望你能在这承平之时,为朕,为这新朝,继续出谋划策,不过,这出谋划策,也要讲究个方式方法。你如今是太常博士,掌礼仪乐律,这便是你的‘正道’。”

    “在此道上有所建树,便是大功,至于其他……若有真知灼见,可通过奏章,或……”他指了指旁边侍立的陈平:“或与陈丞相他们商议后,再行上奏,切不可再如以往,自行其是,此非疑你,实是为朝廷体统,亦是为保全于你。”

    “陛下思虑周全,关爱臣下,臣感激涕零,必当遵旨而行!”李衍再次躬身,语气充满了“感激”与“领悟”。

    刘邦似乎满意了,又闲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问了问府邸安置可还习惯,便让李衍退下了。

    走出偏殿,李衍微微眯起眼,刘邦的敲打非常明确,收起在汉中那套,老老实实在礼仪文化领域待着,有想法要走正规渠道,不要搞小动作。

    这是限制,是警告,但也划出了一条相对安全的界限——只要他李衍不越界,不触碰军权、人事、钱粮这些核心敏感领域,安安分分做个文化宗室,那么荣华富贵可保,性命亦当无忧。

    这,或许就是他在这个新时代的初始定位。

    回到府中,李衍将这次觐见的核心精神,传达给了王贲、李昱等人。

    众人听罢,心情复杂,既有不甘,也有一种“靴子落地”后的释然。

    至少,他们知道了红线在哪里。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衍真正开始了他的“长安君”与“太常博士”生涯。

    他每日准时前往太常寺点卯,埋首于浩瀚的礼乐典籍之中。

    他不再提出任何涉及军政经济的建议,而是真的开始钻研那些繁琐的古礼细节、乐器形制、音律校准。

    他甚至主动请缨,牵头整理因战乱而散佚的周礼残篇,并据此尝试复原一些早已失传的祭祀乐舞。

    他的“敬业”与“专业”,逐渐在太常寺乃至整个文化圈赢得了口碑。

    几位原本对他这个“幸进之臣”有些看不上眼的老博士,在与他几次探讨交流后,也不得不承认,这位长安君于古礼乐律一道,确有实学,并非全然沽名钓誉。

    张苍偶尔来访,与他讨论历法算学,见他专注于“纯学术”领域,不再涉及任何敏感话题,眼中偶尔会闪过一丝遗憾,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

    与此同时,李衍在府中开辟了一间静室,表面上是书房,实则是他整理、加密脑中知识的“工坊”。

    他将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用只有他自己能完全理解的密码和图形,记录在特制的、混合了某些植物汁液使其不易显影的纸张上,然后封存于隐秘处。

    他也开始有选择地接触一些真正潜心学问的士人,不涉功利,只谈学术。

    通过这种交流,他不仅了解到当下学术界的思潮动向,也将一些改良的思维方式融入讨论中。

    他还在封地中,尝试推行一些改进的农作方法,但都是以“遵循古法”、“偶然所得”的名义,并且将功劳归于朝廷的德政和当地老农的经验,自己绝不居功。

    日子,就这样在表面的平静与内在的忙碌中缓缓流逝。

    朝堂上,封赏的余波渐渐平息,新的权力格局在博弈中初步形成,暗流依旧,但表面上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直到这一天,太常寺接到一项重要的任务——筹备即将到来的,大汉开国以来首次最盛大的祭天典礼。

    这场典礼,旨在昭告上天,正统已定,祈求国泰民安,意义非凡,规格极高,一切礼仪流程、乐舞编排,都需尽善尽美,不容有失。

    太常卿将主持乐舞部分的重任,交给了近来表现“沉稳可靠”、“学识扎实”的长安君李衍。

    这无疑是一项既显荣耀,又责任重大的工作。做好了,是分内之事,做不好,或稍有差池,便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李衍接下任命时,心中平静。

    他知道,这既是考验,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在完全“安全”的领域,展现自己价值的机会。

    祭天乐舞,关乎“天道”与“正统”的阐释,其中可以做的文章,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多。

    太常寺的官廨内,檀香的气息混合着陈年竹简的微尘味。

    李衍伏在宽大的案几上,周围堆满了关于历代祭典的文献。

    《周礼》、《仪礼》的残篇,秦代祭祀的零星记录,甚至还有他从石渠阁深处翻找出来的、一些近乎传说的上古祭祀描述。

    他必须从这些时常互相矛盾的记载中,梳理出一套既符合“古制”、又能彰显大汉“新政”气象的祭天乐舞流程。

    这工作繁琐至极,却不容丝毫差错。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入,勾勒出他沉静的侧影。

    与几年前在汉中地图前运筹帷幄、在工坊中督导匠人的锋利相比,此刻的他更像一位真正埋首故纸的学者,只有偶尔抬起的眼眸深处,那倏忽闪过的精光,才隐约透出些许旧日的锋芒。

    “长安君。”一个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是张苍,他拿着一卷新绘制的星图,面带忧色:“打扰了。祭典之事,进展如何?”

    李衍起身相迎,苦笑道:“张公见笑,千头万绪,正自焦头烂额。古礼重‘敬’与‘序’,乐舞须合‘天地人之和’,稍有差池,恐非吉兆。衍正为其中几处仪轨的先后、乐章的选用,颇费思量。”

    张苍将星图放在一旁,走近看了看李衍案上勾画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点点头:“君上所虑极是,祭祀大事,关乎国运人心,不可不慎。不过……”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君上可知,此番祭天,陛下有意令太子殿下为主祭,太后将全程观礼?”

    李衍手中正在整理一片记录“八佾之舞”阵型的竹简微微一顿。

    太子刘盈,性情仁弱,其母吕后强势……让太子主祭,吕后观礼,这其中的政治意味,远比礼仪本身更值得玩味。

    这是在向天下昭示“国本”所在,还是吕后借此进一步巩固她与太子一体的权威?或者兼而有之?

    “衍有所耳闻。”李衍放下竹简,语气平稳:“太子殿下主祭,合乎礼制,亦是陛下对储君的期许。只是,祭典流程繁复,对主祭者体力心性要求极高,不知太子殿下……”

    他话未说尽,但张苍已然明白。

    太子刘盈并非雄主之姿,在如此重大场合,若因紧张或体力不支而有所失仪,非但无益,反受其害。

    而吕后在旁“观礼”,那份无形的压力,恐怕只会让太子更加局促。

    “这正是老夫所忧。”张苍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礼乐之事,本为通天达地,彰显威德。若因人事而扰了天和,反为不美。君上既总领乐舞仪程,或可在……‘删繁就简’、‘突出主旨’上,多下些功夫?务必使流程清晰,环节紧凑,主祭者无须过多繁难动作与冗长诵念,只需气度沉稳,依礼而行即可。”

    李衍心中了然。张苍这是在委婉地提醒他,也是给他指了一条“务实”的路,简化某些过于琐碎复古的环节,突出庄重肃穆的整体氛围,让太子能够相对轻松、不出错地完成仪式。

    这既保全了朝廷体面,也间接照顾了太子的实际情况,同时,或许也符合刘邦希望典礼顺利圆满、不愿横生枝节的深层意愿。

    “张公指点,令衍茅塞顿开。”李衍诚恳道:“确当如此。祭天重在诚敬,而非苛求古礼细节一字不差。衍当重新斟酌,务求仪程明晰庄重,便于施行。”

    张苍欣慰地点点头,又闲聊了几句星象与历法推算的关系,便告辞离去。

    临走前,他似是无意地提了一句:“听说陈丞相近日亦十分关注祭典筹备,或会遣人来询,君上心中有数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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