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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知府接风藏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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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道上的浮尘尚未落定,姚则远的钦差仪仗已然碾过明州城界的青石碑。车轮辘辘声轧在石板路上,沉闷如敲击人心,与远处码头隐约传来的号子声交织,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诡异。

    魏庸领着两排州府官员早已候在道旁,清一色的锦缎官袍在午后阳光下泛着油腻光泽,宛若蒙了一层未拭净的猪油。他身材微胖,一张圆脸总是堆着笑,眼角的皱纹里都像是藏着算计,胸前脖子上的鹭鸶图案被汗水浸得发暗。

    “下官魏庸,恭迎钦差大人。”他躬身之态恰到好处,既显对钦差之敬畏,又透官场老油子特有的圆滑世故。手指上那枚翡翠戒指在日光下闪过一道温润的光,与他眼底深处的精明互为映衬。

    姚则远坐在马车里,并未立刻下车,只推开了侧面的车窗。车外热浪裹挟着尘土涌入,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那是烟石燃烧特有的味道,他在临漳县的烟馆中早已闻腻。“魏知府费心了。”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码头驿馆正在翻修,瓦片掉得厉害,恐伤了大人的安危。”魏庸直起身,笑容愈发殷勤,脸上的肉都挤到了一起,“下官特意给大人备了城西的清风馆,虽说旧了些,胜在清净雅致,正适合大人处理公务、调养身心。”

    姚则远没接话,只是微微颔首。车夫会意,缰绳一勒,车队缓缓转向城西方向。江枫骑着一匹黑马,勒马缓行在车队侧后方,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沿途街市。街边的铺子大多开着门,却没多少生意,几个穿灰短褂的汉子蹲在茶摊旁剥花生,看似悠闲,眼角的余光却频频瞟向车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里藏着短刀的轮廓,瞒不过江枫的眼睛。

    清风馆的匾额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像是好些年没被人打理过。门轴转动时发出干涩嘶哑的声响,像是老驴拉磨时的哀鸣。院墙角落结满了蛛网,墙角的砖缝里钻出几丛稀疏的青苔,风一吹,簌簌往下掉灰。院子里的石板路坑坑洼洼,积着雨水冲刷后的泥痕,显然是许久没有好好清扫过了。

    “好个清静所在。”姚则远跨进门槛,官袍下摆扫起细微的尘埃,呛得人忍不住咳嗽。他目光扫过院子,屋檐下的麻雀被惊得扑棱棱飞起,落在远处的老槐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倒给这死寂的院落添了点生气。

    魏庸掏出手帕拭了拭额头的汗,帕子上绣着精致的兰草纹样,与这破败的院子格格不入。“大人一路劳顿,先歇着缓一缓。查禁烟石的大事,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明日再议不迟。”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姚则远的神色,想从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些端倪。

    “码头布防图可带来了?”姚则远没接他的话茬,径直切入正题。他此番来明州,核心任务便是查禁烟石走私,码头作为走私的关键通道,布防图乃是摸清脉络的首要一步。

    “这个……”魏庸的指尖捻着翡翠戒面,眼神闪烁了一下,语气带着几分迟疑,“水师这几日正在防备海盗,布防变动得频繁,图纸还没来得及整理妥当。等局势稳些,下官一定第一时间呈给大人过目。”

    姚则远的目光落在魏庸的官靴上。鞋帮上沾着新鲜泥点,非城里街道常见的黄土,而是码头方向特有的赭红色淤泥——那是潮水退去后,滩涂上遗留的印记。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那就等知府的消息。”说罢,他转身走向内堂,“李参将,代我送客。”

    厚重的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的空气。江枫从阴影里踱出来,脚步轻得像猫,腰间的短剑几乎没发出半点声响。“西墙外有两名暗哨,皆藏于老槐树后,手中紧握短铳。”他压低声音,气息几乎贴在姚则远耳边,“方才我进来时,瞥见他们袖口绣着个小小的‘郑’字,是郑三的人。”

    姚则远解下腰间的皮囊,拧开塞子喝了口水,甘甜的泉水润过喉咙,压下了一路的风尘。“看到鞋上的泥了?”他淡淡地问道。

    “从码头踩回来的,绝不会超过半个时辰。”江枫用刀尖在砖面上划出泥印的轮廓,线条与码头滩涂的淤泥纹理别无二致,“布防图肯定就在他怀里揣着,只是不想轻易给我们。”

    暮色如一块厚重的黑绸,缓缓垂落,渐渐遮蔽了苍穹。院内光线渐黯,墙角青苔愈发显得幽深莫测。姚则远坐在窗前,看着夕阳最后一缕余晖从窗棂缝隙溜走,心中盘算着魏庸的心思。魏庸作为明州知府,若与烟石走私无关,为何对布防图遮遮掩掩,又在驿馆安排暗哨?正如鸦片走私在清朝后期泛滥,官员们往往因贪腐而与走私者勾结,魏庸的行为不禁让人怀疑他是否也涉及其中。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贴着墙根疾走,显然是不想被人察觉。江枫目光一凝,正欲起身,姚则远却抬手轻按,示意他少安毋躁。两人静静听着,脚步声在偏门处戛然而止,随后门闩轻响,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出,迅速隐入暮色之中。

    “是李参将。”江枫低声道,“他的靴子沾着咱们行辕的黄土,脚步声我认得。”

    姚则远点点头。李参将是章穆派来的人,一路跟着他,名为护卫,实则监视。他深夜溜出去,多半是给魏庸或者章穆传递消息。“让他去。”姚则远不以为意,“我们正好趁机摸清周围的情况。”

    江枫从屋顶翻回院内时,袖袋里沉甸甸地坠着东西。他行至姚则远面前,摊开掌心,半枚青铜虎符映入眼帘,边缘已有些磨损,其上刻着繁复云纹,更有“明州水师”四字铭文清晰可见。“水师旧部给的。”江枫语气带着几分兴奋,“持这个去码头,能找到当年我爹的老部下,都是信得过的人。”

    姚则远接过虎符,只觉入手冰凉,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忠魂的重量。他以虎符边缘轻轻划开桌上信封的火漆,内里一张折叠信纸映入眼帘,其上字迹歪斜,墨迹深浅不一,显然是仓促间所书:明日卯时三刻,夷商货船将靠岸于码头三号泊位。

    “李参将方才去了城东绸缎庄。”江枫压低声音补充道,“二楼窗口那盏红灯笼,便是他与魏庸接头的暗号,我在京城曾见过一次。”

    姚则远将虎符按于信纸之上,指尖轻抚粗糙纸面。“告知水师弟兄,卯时整,我需见到布防图。”他眼神锐利如刀,语气坚定,“无论何种手段,务必将其拿到手。”

    突然,驿馆后院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像是瓦片碎裂的声音。江枫像黑猫般蹿出去,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片刻后,他回来了,指尖沾着暗红的血珠,随手甩在地上,血珠溅开,在青石板上晕出一小片痕迹。“逮到一只偷听的老鼠。”他甩掉血珠,语气带着几分不屑,“是魏庸的贴身护卫,嘴硬得很,问不出什么,已经处理了。”

    姚则远吹灭桌上的油灯,屋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下几道微弱的银辉。“备马。”他在黑暗中说道,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我给章穆写封谢帖,谢他派了个‘好向导’,也让他知道,明州这潭水,我姚则远趟定了。”

    他在黑暗中磨墨,墨块于砚台内转动,发出沙沙之响。烛光再次亮起时,他提笔疾书,笔墨酣畅,字里行间却透着锋芒。写完后,他将信纸折好,塞进信封,用火漆封缄,上面盖着他的私印。

    更漏滴到三更时,一匹快马踏着月光驰出西门。马蹄声轻得像风,踏在青石板上,几乎没惊动任何人。马鞍袋中,藏着送往京城的密报,以及半截带血的耳朵——此乃从偷听之护卫身上割下,权作给章穆与魏庸的“见面礼”。

    姚则远站在窗前,看着快马消失在夜色中,眼神深邃。明州之水,远比他想象中更为浑浊,魏庸、郑三、蓝夷、章穆……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交织成一张庞大之网,欲挣脱其束缚,唯有撕开一道缺口。而他,已经找到了突破口。

    内堂的烛火摇曳,映着他坚毅的侧脸。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明州的秘密。姚则远知道,一场硬仗即将打响,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是明枪暗箭,还是阴谋诡计,他都接得住。只要能肃清烟石,还明州百姓一方清明,哪怕前路荆棘密布,他也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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