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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张东健点头同意南边报纸转载后,外头的议论是火上浇油,越烧越旺。短短半个月,动静闹得越来越大。
不过象牙塔也有象牙塔的好处,外头吵翻了天,这燕园里头,还算有一方清静。
“东健,文学社那头都请你好几回了,你到底去不去露个脸?”
课堂间隙,田寅捅了捅正埋头看书的张东健。
“不去。”张东健头都没抬。
他又不是真文青,去那儿干嘛?
跟人探讨“文学的关怀”?怕没说两句就得露怯。
写小说他还能凭点后世记忆里的那些电视剧,真论起文学理论和思潮,他那点底子立马见光。
再说了,厉先生扔给他的那本微观经济学原著,啃得他脑仁儿都疼。
田寅看他答得这么干脆,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燕园里社团五花八门,可最吃香、最让人高看一眼的,还得数文学社。
这年头,顶个“作家”或“诗人”的名头,在姑娘们眼里那分量,就跟后世见了流量明星似得。
“得,不去就不去呗。”
旁边的黄宗接过话头,语气带着点不屑,
“东健的小说那是发在《当代》的,跟他们那些在校刊、小报上折腾的,压根不是一个台面。
他们社里,有几个人正儿八经在全国性大刊上发表过东西?”
张东健抬头白了黄宗一眼。
这小子,净给他招恨。
“别瞎说,”他赶紧找补,“我就是单纯对聚会座谈没啥兴趣。”
不知不觉,他身边已经围了好几个同班同学。
世经班人少,拢共二十三个,除了俩女生,清一色“和尚”。
这帮年轻人不知不觉间,隐隐有了以张东健为核心的意思。
“话说回来,你们这几天瞧见陈启明那脸了没?”
黄宗压低声音,带着笑,“嚯,那叫一个精彩!跟谁欠他八百吊钱似的。”
旁边有人嗤笑着接茬:“人家那是‘有风骨’!”
“呸!”有人啐了一口,“我看是眼高于顶,摔下来脸着地了。”
众人一阵低笑。
黄宗更是来了劲,学着陈启明平时说话那拿腔拿调的劲儿,下巴微抬,眼神斜睨: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我也有篇文章,即将发表在校刊上……’”
还别说,学得惟妙惟肖,那股子刻意为之的“沉稳”和隐隐的优越感,抓得挺准,逗得周围几个同学忍俊不禁。
张东健无奈地摇摇头。
学生们心思单纯,喜欢谁、讨厌谁,都写在脸上,爱憎分明。
其实他跟陈启明没啥深仇大恨,问题多半出在陈启明自己身上。
大院出来的那股子天生的傲气,太冲,太扎眼,跟很多胡同、普通家庭出来的同学格格不入。
说曹操,曹操就到。
教室门“哐当”一声被推开,陈启明怀里抱着一大摞报纸,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他眼睛在教室里一扫,瞬间就锁定了张东健的位置。
那眼神,灼灼的,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急切,甚至有点……亢奋?
二话不说,径直就朝讲台这边快步走了过来。
那架势,活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非要立刻冲过来示众一般。
围在张东健身边的同学见状,说笑声戛然而止,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气氛瞬间微妙起来。
“同学们!同学们——!”
陈启明站在讲台旁,扬着手里那摞报纸,声音拔得老高,把全班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前段时间,我和张东健同学关于‘傻子瓜子’的问题,有过一场讨论。我承认,”
他顿了顿,刻意把语气放得沉重,“我的口才不如张东健同学好,我说不过他……”
话音未落,田寅在底下嗤了一声,大嗓门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知道自己不行就猫着呗,还蹦出来现什么眼?”
“就是!”黄宗跟着起哄。
教室里响起一片压低的笑声。
陈启明的脸“腾”地涨红了,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没理田寅他们,梗着脖子继续道:
“我口才是不行!可这世上,自有明白道理、敢说真话的人!”
他声音又高亢起来,“大家看看!都看看这报纸上是怎么说的!”
说着,把怀里那摞类似《经济参考》之类的报纸,一份份塞给前排的同学,示意大家传阅。
同学们出于好奇,接过来翻看。
田寅、黄宗几个也拽过去一张,起初还带着不屑,可看着看着,脸色就渐渐沉了下来。
那上面白纸黑字,尽是些对张东健那篇文章、乃至对他本人思想倾向的尖锐批评,帽子扣得一个比一个大。
他们没理会陈启明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得意,都担忧地看向张东健。
“东健,这……这是咋回事?”
“怎么骂得这么狠?”
“赶紧找厉先生想想法子吧?”
同学们七嘴八舌,真心实意地替他着急。
“没事儿,”张东健从陈启明抱着报纸进来,就大致猜到了这出戏。
他对着同学们关切的目光笑了笑,语气平静,
“有争论很正常嘛。咱们在学习,观点有不成熟、值得商榷的地方,不奇怪。”
说完,转向陈启明,眼神里没了平时的随和,带着审视:
“但是陈启明同学,你这么做,就有点不合适了吧?”
“有什么不合适?”陈启明挺了挺胸脯,“我觉得报纸上说得对!你的思想就是有问题!我指出来,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大家好!”
“指正问题,我欢迎。课堂上不同见解,我们可以讨论,互相学习。这都没问题。”
张东健不紧不慢,一字一句却很清楚,
“可你把这些带着明显批判倾向的报纸,特意搬到教室来散发,是想跟我探讨学习的心思多,
还是……想看我当众出丑、下不来台的心思多?”
这话像一把小锥子,轻轻巧巧就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了。
同学们一听,顿时回过味来,看向陈启明的眼神立刻变了味儿。
是啊,要真是学术讨论,私下里说不行吗?
非得这么兴师动众?这人心思,不纯啊!
“我不是!我没有!”陈启明急了,慌忙辩解,可语气已经有点发虚。
“你就是见不得别人比你好!”田寅直接嚷了出来。
“嫉妒!赤裸裸的嫉妒!”黄宗补刀。
“心眼儿太小!”
面对同学们几乎一边倒的指责,陈启明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脸色由红转白,显得有些狼狈。
他没想到,张东健轻飘飘两句话,形势就瞬间反转。
他本意是想证明自己是对的,张东健是“有问题”的,怎么反倒成了众矢之的?
“我提议!”田寅趁热打铁,吼了一嗓子,“咱们重新选班长!让真正有水平、心胸开阔的人来当!”
“同意!”
“早该选了!”
附和声立刻响成一片。
陈启明的脸色更难看了,简直像蒙了一层灰。
在大院里长大的他太清楚了,班长这个头衔看着不起眼,却是“表现”的重要一环,连着评优、入党、乃至将来的毕业分配。
他只是想压张东健一头,证明自己更“正确”、更“优秀”,怎么就把这顶刚戴热乎的“帽子”给悬了呢?
对于当班长,张东健其实并没多大兴趣。
有那功夫,多啃两本专业书不香吗?
但这次,陈启明把事情做得太绝,把外面那风气直接带进了教室,这让他不能不出声。
就在教室里闹哄哄、争执不下的时候,班主任李老师板着脸走了进来。
“吵什么吵!都安静!像什么样子!”
他心情显然很糟,刚才就因为班上学生的文章惹出风波,被上头叫去问话,挨了一顿批,
要不是系主任厉以宁主动把责任揽过去,他今天恐怕更难下台。
没想到一进教室,又撞见这乱糟糟的场面。
“怎么回事?”李老师压着火气问。
“老师!我们要求重选班长!”有嘴快的同学喊道。
“对!重选!”
“我们觉得张东健同学更合适!”
听到“张东健”这三个字,李老师只觉得太阳穴又跳着疼了一下。
他看向张东健,语气严肃:“张东健,这是你的意思?”
张东健站起身,态度端正,话却说得不软:
“李老师,提议不是我发起的。不过....”
他环视了一下班里的同学,认真地说,“如果大家都觉得我能为班级做点事,我也愿意试试,保证尽力。”
他没去看陈启明瞬间灰败的脸色。
李老师皱着眉头,看了看情绪激动的学生们,又看了看一脸坦荡的张东健和面如死灰的陈启明,心里快速权衡了一下。
眼下这局面,强行压下去反而可能激起更大矛盾。
“行了!”李老师抬手止住议论,
“重选班长的事,下次开班会的时候再正式讨论表决。
但是,我强调一点:班级内部,要团结!有什么事,要通过正当渠道反映、解决!”
班里响起一阵夹杂着欢呼和议论的声音,至于李老师后面关于团结的话,大家听进去多少就难说了。
等声音稍平,李老师才又对张东健说:
“张东健,你去趟系主任办公室,快去快回。”
“好的,李老师,我这就去。”
张东健应道,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书本,在同学们含义各异的目光注视下,走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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