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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医是个蹦蹦跶跶,欢脱不着调的老登。游太医看似沉稳,其实也很离经叛道。
一脉相承的父子俩。
因此,林妩看到眼前这个脊骨凸起,薄薄人皮似的贴在地上,卑微伏地的人,瞬间恍惚了。
这还是那个,面对帝怒小声叽歪,说当太医最重要的是心态,诛九族乃家常便饭的乐天派吗?
他看起来如此死气沉沉,似从阴间被拉回来的人,连头都不敢抬。
一种莫名的愤怒,从林妩心头燃起。
她没有说话,是一旁的江南王满腹怨怼说了几句:
“游鸿生,你就给这宫女把把脉吧。切记要好好看,若有胡言乱语,须得以你全族赔罪!”
明晃晃的威胁。
看来,这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刚被人扇肿的脸又欠人工玻尿酸了。
林妩笑笑,眼底冰冷:
“江南王好大的口气,游氏是否通敌还有待圣上定夺,王爷已经能越俎代庖诛人九族了?”
“要不本宫给圣上去信一封,申请将那龙椅,也让与你……”
“公主言重了!言重了!”江南王面皮火辣,他到底是忘记自己如今不是摄政王了,有些事情可做不了主:“是臣失言了……”
林妩直接冷笑出声来:
“江南王又是失职又是失言的,叫人如何放心?可是手头管的太多,精力不济?若是这般,该让其他大臣帮把手的,就松松手指吧。”
啊?
江南王才失了摄政王之位,眼下又要被夺权,林妩一整套组合拳让他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应对。
倒是世家那些外表老实老奸巨猾的,丝滑冒头:
“长公主所言极是,王爷又掌大内侍卫,又掌北镇抚司,又掌都中营,分身乏术,难免出些岔子。倒是下官懒惫,让王爷劳累了。”
“以臣之见,不如官归原位,各司其职吧。最起码,诏狱查案原也不是王爷专长,锦衣卫指挥同知蔡潋在北镇抚司十余年,倒是个可用之才。”
娘的!江南王听毕在心中暗骂,果然被这群世家老狗找找机会钻空子了。
蔡潋是他几番打压,如今锦衣卫中唯一残存的世家子弟!
可恶啊,锦衣卫这一支又落入他手了。
都怪平乐长公主!
江南王欲哭无泪。
他一旦失权,游太医的待遇马上就好起来了。宫女将诊箱恭恭敬敬奉上,还有太监小心翼翼将他扶起。只不过,他仍旧躬身垂首,双肩微颤,极尽卑微之势,像一只被百般恐吓过后,再不敢轻信于人的兔子。
林妩见状,心中叹息。
“游太医,宫女病症如何?”她温声问。
“听闻这宫女之症,连温院判且诊不出,游太医若有发现,无妨道来。便是千古顽疾,宫中定也倾力治疗,哪怕徐徐图之,亦有病除之日。”
听起来像是安抚宽慰,实际上,是提示游鸿生:
管你能不能治,你就说你能治。只要你能治,别人就治不了你,让你长长久久地给她治下去。
治又治不好,死又死不了,这宫女便是你的保命符。
林妩以为,游鸿生身为太医,对这一套应该玩得很熟了。
然而,游太医将宫女的手腕放下后,却后退几步,深深地俯下身去,重重磕头。
“公主殿下、各位大人。”他声音嘶哑。
“此人有疾深入骨髓,药石罔治,请恕罪臣才疏学浅,无能为力。”
林妩:……
世家大臣们也倒吸了一口冷气,恨不得上去摇那瘦骨如柴的肩膀:
老游啊老游,在牢里呆久了,太医世家的人生信条都忘了吗,你这辈子何曾说过无能为力,明明是有能顶上,无能硬上啊!
只有江南王大笑起来:
“本王就说嘛,温院判的医术,岂是一些沽名钓誉之辈能比的,他且诊不出来,便是寻大罗神仙,也惘然!”
“游鸿生,在牢里待一待,果然还是不错吧?嘴都变老实了,哈哈哈!”
林妩不搭理他,只是往前了一步。
“游太医。”她的声调仍是宽和,给人以安定之感:“你有话且直说,此处非牢狱,无人将刀架在你脖子上,且有长公主与本王为你撑腰,只要你能治这宫女,你便是有益于皇嗣,有益于大魏,可将功赎罪。”
简直摆明了了,你快说自己能治啊,你能治,我们就能保!
但江南王也不是吃素的,跟着上前一步,同靖王一左一右将瘦弱不堪佝偻着的游鸿生夹起来,言语中意味深长:
“王爷说得也没错,游鸿生,你可要想清楚了,好好说。”
“毕竟,游家一族的性命,都系在你身上。”
他这么一说,林妩便皱了眉。
可江南王好不容易扳回一城,正得势,哪里在乎她的不悦,反而瞟了她一眼,然后慢慢退了回去,抖抖两只袖子,挺起胸脯,一双眼睛盯着游鸿生,嘴角勾起冷哼:
“游鸿生。”
“好、好、说,明白吗?”
十足的挑衅。
听得世家大臣们热血沸腾,直把期待的眼神投射在游鸿生身上,盼着他拿出昔日风采,打烂江南王这小人得志的嘴脸。
然而,游鸿生只是伏在地上,如一只孱弱的蝼蚁,久久不肯抬头。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又嘶哑地说:
“臣无能,令公主失望了。”
“哈哈哈哈!”这下,江南王是装也不装,直接大笑起来。
“公主殿下啊,公主殿下,你瞧你折腾的这一出!”
他满脸得色,极尽嘲讽:
“宫中谁不为皇嗣着急?谁不想早早治好这宫女?诸君皆尽全力,包括太后,包括微臣,包括温院判,无不殚精竭虑,并非只有你一人心系皇嗣。”
“公主远离朝堂多年,一朝回京,想要挣个大功劳好在京中立足,也是可以理解。但质疑这质疑那,兴师动众,处处打压,是否有些用心过甚了呢?”
他就差没把林妩兴风作浪,扰乱朝堂几个字说出来了。但即便没说出来,也不妨碍这顶大帽子落到林妩头上,瞬间局势倒转,林妩成了狼子野心的人。
而世家那群油子,无事“公主所言极是”,有事“公主所言她自己担事”,一个个低头看脚,明哲保身起来。
只让林妩一个女子,顶着宋党的敌意,独立于非议中央,接受审判。
直到低沉嘶哑的声音,打破紧张气氛:
“但是,也不是全无办法。”
游鸿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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