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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苏玉梅愣住了。
没有预想中的怒骂,也没有撒泼。
李兰香站在门口,笑盈盈的,红围巾映得她光彩照人。
徐军抱着孩子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神色淡然,就像个尽职的保镖。
“哎呀,嫂子,这大冷天的,咋不开炉门呢?屋里怪冷的。”
李兰香也不见外,直接迈步进了屋。
她把手里那个沉甸甸的篮子往地上一放。
“冬至那天,你给军哥送饺子,虽然我们没收,但这篮子落下好几天了,今儿个特意给你送回来。”
苏玉梅站在那,手足无措,脸红一阵白一阵。
“兰……兰香妹子,我……”
“还有啊。”
李兰香打断了她,指了指篮子里的黑金炭。
“听军哥说,那天来修灯,看你家有点冷。这不,作坊里刚到了一批好炭,无烟的,耐烧。我给你拿了一筐来。”
“这女人啊,身子骨弱,最怕受寒。屋里暖和了,心里也就没那么苦了,你说是不?”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却字字珠玑。
送炭,是仁义,是邻里互助,让你挑不出理。
送篮子,是点醒,我知道你送饺子的事,我不计较,但东西还你,咱两清。
“屋里暖和,心里不苦”,那更是话里有话,别为了日子苦,就去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暖身得靠炭,暖心还得靠自己正道。
苏玉梅看着那一筐黑得发亮的炭,又看着李兰香那双看似带笑实则洞察一切的眼睛。
她突然觉得自惭形秽。
比起这个女人的大气和从容,自己那点勾引男人的小伎俩,简直就是上不得台面的脏东西。
“兰香妹子……谢谢……谢谢你……”
苏玉梅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这次不是演的,是真的羞愧,也是真的委屈。
她想说自己是被逼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陈峰那个恶鬼,她惹不起,也不敢把徐军一家拖下水。
“谢啥,都是邻居。”
李兰香拍了拍她的手,并没有多留。
“行了,嫂子你忙着,以后有啥力气活,比如修个灯啊、挑个水啊……”
李兰香回头看了一眼徐军,又转过头看着苏玉梅,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你跟我说。我让二愣子或者作坊里的伙计来帮你。军哥他忙,顾不上这些琐事。”
这就是宣示主权,也是最后通牒。
帮忙可以,但我老公不行。
说完,李兰香挽着徐军,转身走进了风雪里。
门外远处围观的村民们傻眼了。
“这……这就完了?”
“没打起来?”
“还给送了一筐炭?”
“啧啧,这徐家媳妇,局气啊!人家这是不但没信谣言,还以德报怨呢!”
“看来那事儿真是瞎编的。要是真有事,谁能这么心平气和地送东西?”
一场精心策划的桃色风波,被李兰香用一筐炭、几句话,化解于无形。
苏玉梅关上门,瘫坐在地上,抱着那筐炭,哭得浑身颤抖。
她既感激李兰香的留面子,又恐惧接下来的日子。
任务没完成,陈峰那里怎么交代?
就在这时,后窗户突然被人敲响了。
“笃、笃、笃。”
苏玉梅吓得浑身一哆嗦。
她战战兢兢地挪过去,隔着窗户缝往外看。
只见风雪中,站着那个满脸横肉的野狗。
野狗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隔着玻璃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扔进来一个纸团。
苏玉梅颤抖着打开纸团。
上面只有歪歪扭扭的一行字:
“软的不行,来硬的。三天后,去这个地方。不然,你以前在窑子里的照片,贴满全村。”
苏玉梅看着那行字,手脚冰凉。
她知道,自己已经被逼上了绝路。而这条路的尽头,不仅是她的深渊,也是给徐军挖好的更大的陷阱。
这一天的风波,看似在李兰香的红围巾和那一筐黑金炭中平息了。
夜深了,外面的北风呜呜地吹着,屋里的窗户缝上结了厚厚的霜花。
徐军端着一个搪瓷脸盆进屋,盆里盛着凉水,水里泡着几个黑乎乎、硬邦邦的东西。
这是东北冬天的特产,冻梨(秋梨冻透了变成黑色)。
在这大冷天,坐在热乎炕头上吃冻梨,那是只有东北人才懂的享受。
“还没化透呢。”
徐军用筷子戳了戳梨身。
只见那一盆清水表面,因为梨的低温,竟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这叫缓。
把这层冰壳敲碎,里面的梨肉就软了,一咬一包水,酸甜冰凉,那叫一个解腻去火。
李兰香刚把孩子哄睡,靠在被窝里看着那盆梨。
“军哥,你说……那个苏嫂子,也是个苦命人。”
李兰香想起了白天苏玉梅那感激涕零的样子,心软了,“今儿我看她那眼神,不像是装的。以前那些传言,估计多半也是她被人逼的,或者就是为了口吃的。”
徐军敲开冰壳,拿出一个软乎的冻梨,咬破一个小口,递给李兰香吸汤汁。
“媳妇,你心善。”
徐军自己也拿起一个,狠狠咬了一口,冰凉的梨汁顺着喉咙流下去,让他原本有些燥热的心冷静了不少。
“但有些事,没那么简单。”
徐军眯起眼睛,看着窗外的黑夜。
“今天你去送炭的时候,我看她那眼神,除了感激,更多的好像是怕。”
“怕?”
李兰香愣了一下,“怕啥?怕我挠她?”
“不是怕你。”
徐军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像是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那种怕。”
凭着两世为人的直觉,徐军断定,苏玉梅这种软弱的性格,如果只是为了勾引他,被拒绝后顶多是羞愧。
但她今天那种仿佛天塌了的恐惧感,绝对不正常。
这背后,肯定还有尾巴没露出来。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徐军起了个大早。他没急着去作坊,而是牵着黑风,看似随意地在屯子里溜达。
昨晚又飘了一层小雪,把地面覆盖得严严实实。
徐军溜达着溜达着,就绕到了村西头,苏玉梅家的屋后。
这里是一片荒地,平时没人走,只有一堆柴火垛。
“黑风,嗅。”
徐军拍了拍狗头。
黑风低着头,在雪地里拱来拱去,突然对着苏玉梅家后窗户底下的雪地,呜呜地低吼了两声。
徐军走过去,蹲下身子。
昨晚的新雪虽然盖住了一部分痕迹,但因为有人在那里站立过久,雪被踩实了,还是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凹坑。
徐军用手套扫开浮雪。
一个清晰的鞋印露了出来。
这鞋印很大,纹路很深,且前掌磨损严重。
这不是屯子里人常穿的毡底鞋或大头棉鞋。
这是一双解放鞋,而且是只有经常在外面跑、甚至干些体力活的人才会穿的那种防滑底。
最关键的是,旁边还丢着半截烟头。
徐军捡起来闻了闻。
“大前门”。
这烟在屯子里算是好烟,平时舍得抽这个的,除了徐军,也就是村干部。苏玉梅一个寡妇,家里哪来的男人抽这个?
“有人昨晚来过。”
徐军站起身,看着那扇紧闭的后窗户。
“而且是在咱们送完炭之后来的。这人是来给苏玉梅上’的。”
上午 9:00。
苏玉梅提着两只水桶,像游魂一样走向村口的大井。
她脸色蜡黄,眼圈乌青,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野狗留下的那个纸团,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尖发颤。
三天。
如果不把徐军引到那个地方……她的那些照片……
“嫂子,打水啊?”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苏玉梅吓得手一哆嗦,空水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猛地回头,看见徐军正站在井台边,手里牵着那条大黑狗,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徐……徐兄弟……”
苏玉梅下意识地想躲,眼神根本不敢跟徐军对视。
徐军弯腰帮她捡起水桶,并没有递给她,而是顺手挂在了井绳上,摇动辘轳。
“嫂子,昨晚没睡好?”
徐军一边摇水,一边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我看你家后窗户底下的雪被人踩平了,昨晚来客了?”
这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
苏玉梅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知道了?!
他看见了?!
“没……没……”
苏玉梅牙齿都在打颤,“没人……那是……那是野狗……”
说到野狗两个字,她的声音明显变了调,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徐军把打满水的桶提上来,却没让她走。
他看了一眼四周,这时候井边没人。
他一把拉住苏玉梅的胳膊,把她拽到了井台后面那个巨大的柴火垛死角里。
“嫂子。”
徐军的声音冷了下来,不再是那种客套,而是带着一种压迫感。
“我不跟你绕弯子。”
“我知道你不想害我,但我更知道,有人逼你害我。”
“是不是陈峰?”
听到这个名字,苏玉梅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出来了。
她捂着嘴,不敢哭出声,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
“徐兄弟……你别问了……求求你别问了……”
“我不想害你……但我没活路了啊……”
“他们手里有我的照片……以前我不懂事,被人拍的……”
“他们说三天后,要是我不把你引到后山的破庙里……就把照片贴满全村……”
苏玉梅终于崩溃了,蹲在地上,把心里压着的石头全吐了出来。
在农村,一个女人要是那种照片被贴出来,那就等于被判了死刑,只能去上吊或者跳井。
徐军听完,眼神冷得像冰。
果然是陈峰。
而且手段如此下作,连这种陈年旧账都翻出来逼良为娼。
后山破庙……那是以前猎人住的地方,偏僻无人。
把自己引过去,肯定是早就埋伏好了人,或者是准备捉奸在床,或者是直接下死手。
“起来。”
徐军伸手把苏玉梅拉起来。
“别哭了。把眼泪擦干。”
苏玉梅绝望地看着他:“徐兄弟……我对不起你,你打我吧,骂我吧……”
“我不打你,也不骂你。”
徐军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嫂子,你想活吗?”
“想不想把那个威胁你的人,还有那个陈峰,彻底踩死?”
苏玉梅愣住了。
踩死陈峰?
那个在她眼里如同恶魔一样的人?
她看着徐军,看着这个比陈峰更年轻、但眼神却更加深邃可怕的男人。
在这个寒冷的冬日早晨,她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我……我想。”
苏玉梅颤抖着说,“只要能不发照片……让我干啥都行。”
“好。”
徐军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你就按他们说的做。答应他们。”
“剩下的……交给我。”
苏玉梅提着水桶走了,虽然步子还是有些虚,但背影似乎没那么佝偻了。
徐军牵着黑风,站在井台边,看着远处苍茫的雪山。
三天后。
破庙。
既然你们搭好了戏台,那我不上去唱一出,岂不是对不起你们这番苦心?
只不过,这出戏的结局,得由我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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