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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纹矿谷”正式对外开放的第一天，客流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天还没亮，青木镇通往北麓的山路上就排起了长队。有坐着软轿的富绅家眷，有徒步的散修，甚至还有几个穿着儒衫的读书人，说是要“观天地造化，悟自然之理”。张大山的二十人导游团队忙得脚不沾地，金石门派来的技术弟子也不得不临时客串解说员，连百草轩的两个学徒都被拉去帮忙辨认游客随手挖出的“奇石”。
陆远站在矿谷入口的门楼二层，透过窗户观察着这一切。他没有下去亲自接待，而是在等一个人。
辰时三刻，一匹青鳞马踏着晨雾出现在山路上。马背上的人穿着深灰色的朴素道袍，腰间悬着一柄没有剑鞘的长剑，剑身用粗布包裹着，只露出乌黑的剑柄。
是韩枫。他回来了。
陆远快步下楼，在门楼后的马厩边迎上他。韩枫翻身下马，脸色有些疲惫，但眼神锐利依旧。
“怎么样？”陆远递上一壶水。
韩枫接过大口灌了几口，抹去嘴角的水渍：“查到了。那批打听矿脉的人，分三路：一路来自‘玄铁宗’，他们以炼器闻名，对碎星铁的需求最大；一路来自‘云雾山庄’，是个散修联盟，想分一杯羹；最麻烦的是第三路...”
他压低声音：“‘幽冥谷’的人。”
陆远瞳孔微缩：“五毒教？”
“不是正式弟子，但功法路数很像，应该是外围的探子。”韩枫从怀中取出一枚留影石，注入灵力，石头上浮现出几个模糊的人影——都穿着黑衣，袖口隐约有蜘蛛纹饰，“他们在黑市不仅打听矿脉，还在打听...你的行踪。”
“我的行踪？”
“准确说，是打听‘一个拿着奇怪喇叭的凡人’。”韩枫收起留影石，“云霄真人把喇叭的事泄出去了。现在不止青木宗，半个天玄界都知道，你手里可能有一件上古遗物。”
陆远沉默片刻，笑了：“这是好事。”
“好事？”韩枫皱眉，“你会成为众矢之的！”
“众矢之的，也意味着...谁都不敢轻易动我。”陆远看向门楼外来来往往的人群，“盯着我的人越多，云霄真人越不敢明目张胆地下手。而且...”
他顿了顿：“喇叭在我手里，但只有我知道怎么用。他们想要，就得来谈，而不是来抢。谈，就有合作的可能。”
韩枫看着他，良久，叹了口气：“你总是有办法把危机变成机会。不过这次不一样，幽冥谷的人行事狠毒，不按常理出牌。你得小心。”
“我知道。”陆远点头，“矿谷这边我已经加强了戒备，白天有导游团队和金石门弟子，晚上有执法堂的巡逻队。而且...”
他从怀中取出那枚三眼地龙的魂晶。黑色的晶体在阳光下泛着幽深的光泽，内部景象缓缓流动，那座残破的高台时隐时现。
“它好像在...指引方向。”陆远轻声道，“这几天晚上，我都能感觉到一种微弱的呼唤，来自西方。魂晶里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晰——不只是高台，还有高台周围的建筑轮廓，像是一座...城。”
“古遗墟？”韩枫问。
“可能。”陆远收起魂晶，“但眼下走不开。矿谷刚开，外有强敌环伺，内有云霄虎视眈眈。我得先把根基打稳。”
“需要我做什么？”
陆远想了想：“两件事。第一，你以‘远行游记’安全主管的身份，组建一支护卫队。人员从矿工家属里挑，要年轻、机灵、对山区熟悉的。不要求修为多高，但要绝对可靠。训练由你负责，待遇从优。”
“第二呢？”
“第二，”陆远看向西方，“帮我查查古遗墟的传说。找找古籍，问问那些游历过的修士，看有没有人知道那座‘万族盟会’遗址的具体位置。不急着去，但信息要提前收集。”
韩枫点头：“好。护卫队的事，三天内给你答复。古遗墟的线索，我托几个朋友去打听。”
“辛苦。”
韩枫摆摆手，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件事。我来的时候，在镇上看到了丹鼎阁的人，是刘玄带队，说是来‘观摩学习’矿业观光的运营。你要小心，他们来者不善。”
“意料之中。”陆**静道，“让他们看。看得越多，越知道我们有多难模仿。”
韩枫深深看了他一眼，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陆远回到门楼二层，继续观察下面的情况。巳时初，第一批游客开始进入矿道体验区，惊呼声、赞叹声、敲击矿石的叮当声，混杂着金石门弟子的解说声，汇成一片热闹的喧嚣。
这喧嚣里，有钱币碰撞的声音，有灵石流转的声音，还有一种更珍贵的东西——希望的声音。
对那些矿工家属来说，这里不仅是工作，是生计，更是一种证明：证明他们不再只是随时可能死在矿洞里的苦力，而是有技能、有价值、被尊重的人。
“陆先生。”张大山气喘吁吁地跑上楼，“刘...刘玄执事来了，说要见您。”
“请上来吧。”
片刻后，刘玄带着两个丹鼎阁弟子走上楼梯。他今天穿着正式的丹鼎阁执事袍，深青色，绣着银色的丹炉纹，看起来气派不凡。但脸上挂着那种陆远熟悉的、虚伪的笑容。
“陆师弟，恭喜恭喜。”刘玄拱手，笑容满面，“矿谷开业，宾客如云，真是盛况空前啊。”
“刘师兄客气。”陆远回礼，“不知师兄今日前来，是...”
“学习，纯粹是学习。”刘玄走到窗前，俯瞰下方的矿道，“丹鼎阁虽然主营丹药，但也需要各种矿石做辅材。听说陆师弟这里开创了‘矿业观光’的新模式，既能创收，又能普及知识，实在高明。阁主特意让我来取取经。”
话说得漂亮，但陆远听出了弦外之音：丹鼎阁要插手矿业了。
“师兄言重了。”陆远不动声色，“不过是些粗浅的尝试，上不得台面。丹鼎阁底蕴深厚，若真要做矿业，自然比我们这种小打小闹强得多。”
“哎，话不能这么说。”刘玄转身，看向陆远，“陆师弟谦虚了。你这套模式，看似简单，实则暗合‘教化’‘体验’‘收益’三合一的妙理。阁主评价说，若能在全宗推广，甚至推广到整个天玄界，其价值...不可估量。”
全宗推广？整个天玄界？
陆远心中冷笑。这是要摘桃子了——先把模式捧高，然后以“推广”的名义，名正言顺地接管。
“师兄过誉了。”他淡淡道，“模式再好，也要有人执行。‘远行游记’能有今天，靠的不是模式，是这些愿意相信我们、跟着我们干的普通人。模式可以复制，人心难求。”
这话软中带硬：你可以学我的方法，但学不走我的团队，更学不走我们之间的信任。
刘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恢复：“那是自然。对了，阁主还让我带句话：丹鼎阁愿意与‘远行游记’深度合作，共同开发北麓矿脉的丹药价值。比如...用碎星铁粉末炼制的‘星辉丹’，可以辅助修士突破瓶颈；用地火石炼制的‘烈阳丹’，能驱寒毒、壮阳气...这些丹药若能与矿业观光结合，做成‘丹道体验游’，岂不是两全其美？”
他掏出一份厚厚的计划书，递给陆远：“这是初步的合作方案，陆师弟看看。收益方面，丹鼎阁可以让步，只要四成。”
四成。胃口不小。
陆远接过计划书，快速浏览。方案写得很详细，从丹药研发到体验设计，从宣传推广到收益分配，面面俱到。看得出，丹鼎阁是认真研究过的。
但问题也在这里——太详细了，详细到几乎把“远行游记”架空。按照这个方案，陆远团队只负责提供场地和游客，所有的核心环节——炼丹、讲解、销售，全部由丹鼎阁把控。
“师兄的提议很好。”陆远合上计划书，“不过‘远行游记’刚刚起步，人力物力有限，暂时还撑不起这么大的合作。不如这样——丹鼎阁可以先派一两位炼丹师，在矿谷开设一个小型的‘丹药展示点’，让游客了解矿石与丹药的关系。至于深度合作...等我们积累一些经验再说。”
婉拒，但留了余地。
刘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掩饰过去：“也好，循序渐进。那展示点的事...”
“下周就可以安排。”陆远道，“具体位置，大山会跟师兄对接。”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刘玄拱手，“不打扰陆师弟了，我再下去观摩观摩。”
“师兄请便。”
刘玄带着弟子下了楼。陆远站在窗前，看着他走向矿道入口的背影，眼神渐冷。
丹鼎阁的介入，比他预想的还快。
但这也证明了一件事——矿业观光的价值，已经引起了真正的重视。
“陆先生。”张大山再次上楼，这次脸色更紧张，“出...出事了。”
“什么事？”
“体验区那边...有游客挖到了一块...奇怪的东西。”张大山声音发颤，“不是矿石，是...是骨头。黑色的，很大，像...像蛇骨。”
陆远心头一紧：“带我去看。”
体验区已经围了一圈人。金石门的金姓弟子和石姓弟子挡在前面，不让游客靠近。人群中央的地上，躺着一块长约三尺的黑色骨骼，形状弯曲，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确实是蛇骨。而且是三眼地龙的骸骨。
“从哪里挖出来的？”陆远问。
李四的妹妹，现在改名叫李秀，指着旁边一个刚挖开的土坑：“就...就从这里。我带着游客体验淘洗，一位老先生一镐下去，就碰到了这个...”
陆远蹲下身，仔细查看那块骨骼。入手冰凉，但很快变得温热，就像...之前那块太阳石。
骨骼断裂处很整齐，像是被利器切断的。断口处隐约能看到细小的符文，淡金色，和喇叭上的划痕、太阳石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大家不要慌。”陆远站起身，面向游客，“这是一块上古遗骨，应该是当年地龙一族留下的。没有危险，反而...是难得的机缘。”
他示意金姓弟子上前：“金师兄，给各位讲解一下地龙一族的历史吧。”
金姓弟子会意，立刻开始科普：“各位，上古时期有一种守护兽，名为三眼地龙，负责镇守地脉、抵御外敌。它们骨骼坚硬如铁，且天生带有灵力符文，是炼制防御法器的绝佳材料...”
趁着讲解的工夫，陆远将张大山拉到一边：“立刻封锁这片区域，暂停体验区活动。让所有游客转移到观景台那边，就说...我们要对遗骨进行保护性清理。”
“是。”张大山匆匆去了。
陆远又对石姓弟子说：“石师兄，麻烦你检查一下这片区域的地脉。地龙骸骨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下面可能还有东西。”
“明白。”
人群被疏散，体验区暂时关闭。石姓弟子取出勘探罗盘，在周围探测。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后指向地下深处。
“下面...有巨大的灵力空洞。”石姓弟子脸色凝重，“至少...三十丈深，范围很大，像是一个...地下洞穴。”
地下洞穴？埋藏着地龙骸骨？
陆远想起魂晶里那些破碎的画面——崩塌的殿宇，陷落的大地...
“能打开吗？”
“可以，但需要时间，而且...”石姓弟子犹豫，“动静会很大，可能会惊动整个矿区。”
“那就晚上动手。”陆远当机立断，“今晚子时，我带韩枫和护卫队过来。你准备好开凿工具，记住，要悄无声息。”
“好。”
安排好一切，陆远回到门楼。他需要时间思考——地龙骸骨的出现，是巧合，还是...某种指引？
魂晶在怀中微微发热，像在回应他的疑问。
他取出魂晶，放在掌心。黑色的晶体里，景象再次变化：不再是残破的高台，而是一条幽深的地下通道，通道尽头，有微弱的光芒。
光芒里，隐约能看到...一扇门。
门上，刻着一个熟悉的符号——圆环套三角，三元封印。
陆远瞳孔骤缩。
古遗墟的入口...就在北麓矿脉下面？
那云霄真人知不知道？如果他早就知道...
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如果云霄真人和上古地龙一族真有渊源，那他这些年对北麓矿脉的执着，恐怕就不只是贪图矿石那么简单了。
他可能一直在找的，是地龙一族的遗迹，是...古遗墟的入口。
而现在，这个入口，被陆远先找到了。
“大山。”陆远叫来张大山，“今晚子时，除了必要岗哨，所有人撤离矿谷。对外就说...我们要进行夜间安全演练。”
“是。”张大山不问缘由，立刻去办。
陆远站在窗前，望向主峰方向。
夕阳西下，将丹鼎阁的殿宇染成血色。
棋局，又添新变。
而他手里的棋子，似乎...越来越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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