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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章节 第10章 高山流水,金钗定盟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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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雪汀回到顾府时,已是午后。

    她将抓回的几味药材交给王妈妈,看着她去煎药,才转身回了书房。

    父亲依旧昏迷不醒,那张青黑色的脸,如同一块压在她心头的巨石。

    她坐在书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方冰冷的砚台。

    “孟津渡……”

    她在心中反复思量着这个地名。

    那是洛阳城最繁华的风月之所,也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童谣从那里的戏班子传出,绝非偶然。

    想要查清真相,就必须深入那片泥潭。

    “可是……该如何接近呢?”

    顾雪汀蹙眉思索。她一个深闺女子,若贸然前往,实在不妥。她需要一个能在这黑白两道都说得上话的“眼睛”。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云娘。

    那是名动洛阳的伶人行首,被城中文人雅士尊称为“云大家”。若能得她相助,便如同在这一团乱麻中,抓住了一个线头。

    但寻常的拜帖,恐怕连那个名为“孟津渡”的茶楼大门都递不进去。

    目光流转,落在了书架上一本早已泛黄的诗集上。那是父亲的好友,致仕在家的陈老翰林所赠。

    顾雪汀眼中一亮。

    陈老翰林虽已归隐,但在洛阳文坛声望极高,且酷爱曲艺,是孟津渡的常客。若能求得他的一封引荐信……

    她不再犹豫,立刻铺纸研墨。

    她以“晚辈顾氏”的名义,修书一封。信中言辞恳切,只说有一位远房表兄,久慕云大家之名,特来洛阳求见,恳请老翰林代为引荐。

    信写得极有分寸,既全了礼数,又透着一股文人相惜的雅意。

    半个时辰后,福伯带着那封信出了门。

    又过了一个时辰,福伯带回了一封还带着墨香的回信,和一张烫金的“孟津渡”雅座花笺。

    “小姐,陈老翰林说了,顾公子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福伯恭敬地呈上。

    顾雪汀接过花笺,指尖微颤。

    第一步,成了。

    她再次回到铜镜前。这一次,她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锦缎儒衫,腰间悬了一块成色极佳的羊脂玉佩,手中多了一把折扇。

    她对着镜子,轻轻摇开折扇。

    好一位风度翩翩、家世不凡的“俊俏公子”。

    “福伯,备车。我们去孟津渡。”

    孟津渡,位于洛水北岸,本是漕运码头,因商贾云集,日久便成了洛阳城最热闹的去处。

    此时华灯初上,整条街巷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马车在孟津渡那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缓缓停下。

    窗外,混杂了脂粉香、酒气以及各种叫卖声与男女的调笑声。

    车厢内,顾雪汀那只原本该悠然摇着折扇的手,此刻却死死攥着衣角不放。

    “……这也太吵了。”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里透着怯意。

    这可是孟津渡啊。是父亲口中“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险地,更是母亲严令禁止她靠近半步的“是非窝”。

    如今,她不仅要来,还要扮作男子,孤身闯入。

    心中莫名的羞耻和恐惧。

    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又低头看了看那一身并不属于她的男装,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想要掉头就走的冲动。

    “……要不,还是让福伯自己去送个信吧?”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便打消了。

    “不行。福伯不懂音律,也不懂察言观色。要想见到云娘,要想在这龙潭虎穴里探出真话,非得我自己去不可。”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父亲书房里那张《传习录》上的四个大字——知行合一。

    “既然‘知’道这是唯一的路,那‘行’便不可有半分退缩。”

    “顾雪汀,你可以的。你不是那个只会躲在父亲身后的小丫头了。你现在是…是顾…顾公子……”

    她在心里,对着自己,狠狠地打气。

    她深吸一口气,让那股混杂着红尘气息的空气,填满自己的肺腑。

    然后,她挺直了身子,重新拿起了那把折扇,“唰”的一声展开,遮住了半张脸,也遮住了眼底的慌乱。

    “福伯,”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那种刻意压低的少年音色,“到了吗?”

    车帘掀开。

    一片璀璨的灯火,与震耳欲聋的声浪,如潮水般涌入。

    雪汀的身体微微地僵了一下,但随即,她迈出了那只踏着云履的脚,落在了孟津渡那块被无数人踩踏过的、光洁的青石板上。在福伯的陪同下,手持花笺,昂首走进了那座最为气派的“孟津渡”茶楼。

    小二一见那张花笺,立刻换上了一副殷勤的笑脸,高声唱喏,将这位“顾公子”引上了二楼视野最好的雅座。

    楼下大堂,早已座无虚席。

    戏台上,一曲《声声慢》正唱到妙处。

    一位身着淡青色戏服的女子,正背对着台下,在那扇绘着折枝梅花的屏风后,咿咿呀呀地唱着。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那声音清丽婉转,如黄莺出谷,引得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好!云大家唱得好!”

    “这嗓子,绝了!赏!赏一百两!”

    雪汀坐在楼上,轻轻抿了一口茶,眉头却微微蹙起。

    这就是云娘?

    技艺确实无可挑剔,字正腔圆,行腔婉转。

    但是……

    顾雪汀听出,在那完美的技艺之下,云娘的气息,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乱”与“怯”。

    尤其是在唱到“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这一句时,她的尾音微微发颤,仿佛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深藏于心的恐惧。

    台下的看客们,只顾着叫好,只顾着欣赏那美丽的皮囊和动听的嗓音,却无人听懂这曲中真正的悲凉。

    “唉……”

    顾雪汀垂下长长的睫毛,忍不住的一声叹息。

    一曲终了,云娘缓缓转身,向台下盈盈一拜,便匆匆退入后台,神色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与仓皇。

    雪汀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叫好或打赏。

    她唤来茶楼侍女,从袖中取出陈老翰林的引荐信,并附上了一张自己刚刚亲笔写下的信笺。

    信笺上,字迹清秀而有力:

    “云大家万安。小生偶坐楼上,闻大家一曲《声声慢》,如*籁。尤其‘乍暖还寒’处,连用三叠气口,一转而三叹,令人拍案叫绝。然小生斗胆,听出大家气息微乱,似有忧思深藏。若蒙不弃,愿为知音解忧。座下顾某拜上。”

    侍女接过信笺,匆匆而去。

    片刻之后,侍女去而复返,脸上带着一丝惊讶与恭敬:

    “顾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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