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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扬站在龟裂的黄土坡上,脚下是地图上都懒得标注的“西河村”。三面环山,一面断崖,唯一的活路是崖下那条怒江——水流湍急,暗礁密布,自古无人能渡。村里最大的武者,能一拳打断碗口粗的树,却对年年饿肚子毫无办法。
“肖先生,州府的征税官又催了……”老村长满脸愁苦。
肖扬没回答,他正盯着江面。文科生的脑子在疯狂运转:水文数据、冲刷轨迹、宋代青龙镇的港口图纸……以及他脑海里那份只有他能看到的“西河村发展简报”,上面有一行小字刚刚刷新:「七日后,上游‘紫霄宗’有一批滞销的玄铁矿石,急需水路外运,报价仅为市价三成。」
他抬起头,指着那片绝壁下的乱石滩。
“通知全村,停工,修路。”
“修路?”老村长懵了,“往哪修?”
“往江里修。”肖扬笑了笑,“我们建个港口。”
老村长张了张嘴,那句“肖先生您疯了”卡在喉咙里,终究没敢说出来。
眼前这位年轻人,三个月前突然出现在西河村,满口听不懂的“人均产值”“物流节点”。可就是这三个月,他带着村民用竹管从山上引来了活水,教妇人用新法腌制肉干,又让孩童在村口平整出一块“晒场”——就靠着在晒场上定时公布山货收购价、天气变化,村里人竟比往年多换了两成盐铁。
“港口……”老村长望着那片被村里人称作“鬼哭滩”的乱石地,江水在那里撞得粉身碎骨,夜里能听见像狼嚎一样的水声,“那地方,船还没靠岸,就得散架啊!”
肖扬没解释。他知道,任何“流体力学”“冲刷侵蚀”的道理,此刻都不如江对岸那块“卧牛石”的走向有说服力。他脑海里那份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简报,清晰地标注着水文信息:「经模拟,鬼哭滩东侧三十丈处,水下有一天然岩脊,经江水千年冲刷,岩质极为坚硬。若以岩脊为基,辅以沉箱之法,可成泊位雏形。」
“不是让船硬闯。”肖扬收回目光,语气平静得像在说晚饭吃什么,“是让水,给我们让条路。江对岸那块卧牛石看见了吗?我们修条路过去,在它和咱们这边的鹰嘴岩之间,搭第一座浮桥。”
“浮桥?”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是村里的猎头,赵铁山。村里仅有的几个通了三条经脉的武者之一,能徒手搏杀山豹,是村里武力最高的男人。他扛着一头刚打的野猪走过来,把猎物往地上一扔,激起一片尘土。“肖先生,您那些花花肠子,在村里折腾折腾就得了。这怒江,老祖宗试了几百年,尸体都填不满!有这力气,不如多进几次山,多打点猎物实在。”
人群里传来几声轻微的附和。不是所有人,但也不少。三个月的新奇过后,现实的贫瘠和祖辈的教训,又开始拉扯人心。
肖扬没看赵铁山,而是转向晒场边上一直沉默的几个老人。那是村里手艺最好的老木匠、老石匠,还有两个年轻时在县城码头扛过包的老汉。
“江水流到鬼哭滩,为什么会鬼哭?”肖扬问,不等回答,他蹲下身,用树枝在泥地上划出一条弯曲线,“不是因为滩险,是因为水下的石头把江底抬高了,水流到这里突然被抬升、挤压,然后从石缝里喷出来,才发出怪声,也把船往死里卷。”
他点了点地上几个位置:“如果我们在上游水流还缓的地方,用竹笼装上石头,沉到这几个点,一点点把主水道往对岸的卧牛石那边逼。主水流被我们人为地导向卧牛石那块硬地,它自己就会把卧牛石前面那些散碎的石头慢慢冲走、磨平。鬼哭滩的水势,自己就会弱三分。”
老木匠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扛过包的老汉激动地往前凑了凑:“是…是这个理!县城码头那河道,就是早年用大船拖着石碾子,硬生生在浅滩碾出来的深水线!”
“可那得多少石头?多少人力?多少时间?”赵铁山冷笑,“等你的水道改成了,村里人早饿死一半了!”
“石头,山里多的是。人力,全村老少,能动弹的都算上。”肖扬站起身,目光扫过一张张被生活磨得麻木或怀疑的脸,“时间,我们等得起,但机会等不起。”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七天后,怒江上游三百里的‘紫霄宗’,会有一批炼废的玄铁矿石要处理。宗门看不上,但对咱们来说,那是上好的筑坝、打地基的材料。他们走陆路运到州府,光是运费就比矿石本身还贵。所以,他们正急着找水路,哪怕便宜卖,也想尽快出手。”
人群嗡地一声,炸开了锅。
紫霄宗!那可是东洲西部响当当的武道大宗!他们的东西,哪怕是炼废的,对西河村来说也是了不得的宝物!更关键的是,肖先生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连人家哪天要卖、为什么急卖都知道?
“如果我们有一条能停小舢板的、哪怕只是临时的泊位。”肖扬的声音压过了议论,“如果我们能抢在所有人之前,用最低的价钱吃下这批石头。那么,建港口的材料,就有了。用这批石头加固堤岸、打造更结实的沉箱,我们就能真正在江边站稳脚跟。到那时,怒江就不再是天堑,而是我们的路——通往盐、通往铁、通往粮食、通往活路的路。”
他看向赵铁山:“赵猎头,你进山打一头三百斤的山猪,能换多少盐?”
赵铁山愣了一下,闷声道:“…十来斤。”
“如果我们能从江上,用山里多到没人要的普通麻石、木材,换回外面便宜的盐和海鱼呢?”肖扬又问,“如果我们村有了码头,县城、郡城的商人愿意把货物运到这里来交易,村里人编的竹器、采的山货,是不是能卖出更好的价钱?到那时,你打的猎物,还用只换十来斤盐吗?”
赵铁山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脑子里那根只认拳头和眼前肉的弦,第一次被“交换”“价钱”“更多”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拨动了。他不懂那些大道理,但他听懂了一件事:有了那个什么码头,他拼命打来的东西,能换更多东西。
老村长的手在微微发抖。他活了六十多年,听得最多的就是“靠山吃山,靠水…离水远点”。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他们祖祖辈辈害怕、诅咒的怒江,下面可能藏着一条让全村人吃饱穿暖的路。
“肖…肖先生,”老村长的声音干涩,“您说的那矿石的消息…当真?紫霄宗的大人们,当真会卖?”
肖扬点了点头。他脑海中的简报,信息源标注模糊,但结论清晰笃定。这三个月,他靠着简报上或大或小的“信息”,已经让村里人尝到了甜头。信任,需要积累,更需要一次又一次被验证。
“消息确凿。但盯上这批废矿石的,绝不止我们。下游的几个镇子,只要不傻,肯定也能收到风。我们唯一的优势,”肖扬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怒吼的江面,“就是我们知道得最早,也最清楚,他们缺的不是买家,是一条能让他们省下巨额运费的水路。而我们,只要能在七天内,在鬼哭滩弄出一个能让运矿石的小船靠岸的‘点’,哪怕只是个临时木筏码头,我们就赢了这第一阵!”
他转过身,面对全村男女老少,声音陡然提高,盖过了江风:“愿意赌一把,给子孙后代挣一条稳稳当当活路的,拿上家伙,跟我去江边量地!不愿意的,不怪,留在村里,该做什么做什么!”
人群安静了几息。
老木匠第一个站出来,默默拿起了自己的斧头。接着是那两个扛过包的老汉,他们眼里有光,仿佛回到了年轻力壮、在码头讨生活的时候。然后是家里有半大小子的妇人,推着自己儿子往前站……
赵铁山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走向肖扬,脸上青红不定。最后,他狠狠啐了一口,却不是冲着肖扬,而是冲着自己脚下的土地:“他娘的!饿死也是死,淹死也是死,赌了!肖先生,你说,先干啥?!”
肖扬嘴角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他知道,最难的关口,已经迈过去了第一步。
“先砍竹子,编最粗最长的竹缆。再去后山,把那片硬木林砍了。我们时间不多,七天内,必须在鬼哭滩和卧牛石之间,扯起第一条缆绳,铺上第一块木板!”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印在每个人心头。
“我们的港口,就从这根缆绳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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