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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的火苗在案头轻轻跳动,映得姚则远指尖的炮身剖面图泛着淡黄光晕。麻纸上的墨线深浅有致,细致标注着炮管的寸径比例、膛线疏密,连炮闩的咬合结构都描绘得清晰分明。他指尖反复摩挲着炮膛内的虚线,那是昨夜与工匠们彻夜推演的改良方案,墨迹未干,些许沾在指腹,带着松烟墨独有的清苦气息。“江枫。”他声音压得极低,恰好能盖过窗外巡夜兵丁渐远的脚步声,“寅时三刻,你带两人押送此物去城西旧窑。走水道,用防水油布裹三层,半点差错都不能出。”
江枫接过图纸时,腕部肌肉猛地绷紧,甲胄下的肩臂线条棱角分明。他快速扫过门外晃动的影子——那是李参将派来“护送”姚则远的亲兵,此刻正蹲在井台边磨刀,铁器刮擦青石的声响戛然而止,显然是在留意屋内动静。
“属下即刻安排。”江枫将图纸卷轴紧紧塞进怀中,甲叶碰撞的轻响惊飞檐下夜枭。扑翅声掠过月梢时,井台边的亲兵又重新磨起刀,只是那刮擦声比先前急促了三成,像是藏着按捺不住的焦躁。
二更锣响时,姚则远仍在灯下批阅粮册,砚台里的墨汁已半干,写出的字迹带着几分滞涩。他忽然掷笔,朝门外扬声唤道:“取些新炭来,这墨冻得滞笔,误了正事。”
四名亲兵应声而去,唯独那个常蹲在井台擦刀的落在最后。姚则远凝视着那人背影消失于廊柱之后,指节轻叩案面,震得灯花迸出一粒星火,眼底掠过一丝了然。这几日,无论他做什么,这名亲兵总在不远处徘徊,看似各司其职,实则目光从未离开过他的动向,显然是李参将安插的眼线。
三更过半,驿馆西厢突然传来轻微的门轴转动声。一道黑影贴着墙根悄然游走,脚步放得极轻,避开了两处明显的视线,靴底踏过积水洼时只溅起细微的水花。城西旧窑的破木门虚掩着,里头飘出淡淡的桐油气味,像是特意为“接头”准备的暗号。
黑影闪身入内的刹那,七八支火把突然同时燃起,照亮了窑内的景象。江枫如猎豹般猛扑上前,反剪住来人双臂,冰凉的甲胄紧紧贴住对方后颈,力道不容挣脱。被摁倒在地的亲兵挣扎着抬起头,颧骨擦过散落的砖灰,露出一张惊慌失措的脸,正是那个总在井台磨刀的汉子。
姚则远自梁柱后缓缓步出,火光映照着他袍角沾染的炮坊铁屑,眼神沉如深潭。“李参将许你多少好处?”他蹲下身,与被压跪在地的亲兵平视,语气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威压,“够不够买你九族的性命?”
亲兵喉结剧烈滚动,咽下一口唾沫,齿缝间漏出半声呜咽,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开口。江枫猛地扯开他的前襟,露出缝于里衣的油纸包,展开一瞧,乃半张盖有李参将私印的指令函,其上仅书“盯紧图纸,伺机夺取”八字,墨迹潦草,显为仓促间所书。
“蓝夷炮舰……”亲兵骤然嘶吼,额头猛磕砖地,溅起点点血珠,“明日他们便要轰城!李参将言,只需拖住火炮改良,令姚大人无法造出抗衡之器,蓝夷便保他高官厚禄!”
姚则远缓缓站起身,火光在他眼底投下跳动的身影。“押去地牢,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探视。”他碾碎脚边一块松动的砖,灰土簌簌落进裂缝,“传令炮坊,今夜通宵赶工,按新图纸加急铸造,天亮前必须试炮。”
江枫应了一声,挥手示意两名义士将俘虏押走。铁器碰撞的声响渐行渐远,窑内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姚则远凝视着地上散落的油纸碎片,指尖捏得泛白——李参将竟为了一己私利,勾结蓝夷,置明州百姓安危于不顾,此等心狠手辣,实令人发指。
归至驿馆,天边已泛鱼肚白。姚则远未作歇息,径直奔往城西炮坊。工匠们早已接令,正连夜赶工,熔炉内铁水泛着猩红光芒,映得众人脸上尽显疲惫却亢奋之色。铁砧敲击声此起彼伏,与风箱拉扯声交织,于寂静夜中格外嘹亮。
“大人,按您的图纸,炮管的膛线已凿好,您要不要查验?”老工匠陈工头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指着刚铸好的炮管言道。
姚则远走上前去,借着熔炉的火光细细查看。炮管内壁的螺旋膛线深浅均匀,较之蓝夷火炮的膛线更为细密,如此能让炮弹出膛时旋转得更为平稳,射程与精度皆会大幅提升。他满意地点点头:“甚好,再检查一遍炮闩,务必确保咬合紧密,不可出半点差池。”
恰在此时,一名亲兵匆匆跑来,神色慌张:“大人,地牢那边出事了!那名俘虏欲咬舌自尽,幸得看守及时发现,如今已然昏过去了!”
姚则远眉头一皱:“遣人看紧他,无论如何都要留其性命,他乃指证李参将通敌之关键。”他转头对陈工头道:“加快进度,待试炮成功,吾等便去会会那李参将,让他尝尝通敌叛国之恶果。”
日头渐渐升高,第一缕阳光照进炮膛时,改良后的火炮终于铸造完成。工匠们合力将火炮推到试炮场,炮身黝黑发亮,透着令人胆寒的气势。姚则远亲自装填火药、安放炮弹,动作娴熟且利落。
“所有人退到五十步外!”他高声喝道。
众人迅速散开,皆屏住呼吸,紧盯着那门火炮。姚则远点燃引信,火星滋滋作响,顺着引线快速蔓延开来。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炮弹呼啸着飞出,精准命中百米外的靶心,溅起漫天尘土。众人欢呼雀跃,工匠们相拥而泣,脸上满是激动的泪痕——这门火炮的射程与精度,远超他们预期,足以与蓝夷火炮相抗衡。
姚则远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之色,转身对江枫道:“通知李参将,新炮试射成功,请他前来查验。”
江枫会意,即刻派人传信。他凑近姚则远,低声问道:“大人,若李参将前来,咱们该如何应对?”
“自然是‘请君入瓮’。”姚则远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他勾结蓝夷,罪证确凿,今日定叫他插翅难逃。”
不多时,李参将带着几名亲兵匆匆赶来,脸上堆着刻意的笑容:“姚大人真是神速,竟真造出了新炮,下官特来恭贺。”他目光掠过那门崭新的火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李参将客气了。”姚则远淡淡一笑,“这门火炮的威力,李参将方才已见。有了它,蓝夷炮舰不足为惧。”他话锋一转,“对了,昨夜我们抓获了一名试图窃取图纸的奸细,他供出幕后主使是你,李参将对此有何解释?”
李参将脸色骤变,强自镇定道:“姚大人说笑了,下官怎会通敌叛国?定是那奸细胡乱攀咬,大人切莫轻信他的一面之词。”
“是否胡乱攀咬,李参将心里明白。”姚则远挥了挥手,两名义士押着那名被俘的亲兵走了上来。此时,亲兵已然苏醒,脸上血迹斑斑,眼神涣散无神。
“你告诉李参将,是谁让你去窃取图纸的?”姚则远喝问道。
亲兵看着李参将,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李参将见状,猛地拔出腰间佩刀,指着亲兵吼道:“你这奸贼,竟敢侮蔑本官,看我今日不斩了你!”
他说着便欲冲上前去,江枫早有防备,迅速抽出短剑,横身挡住他,沉声道:“李参将,在真相查明之前,你无权动刑!”
“真相?”李参将状若疯狂,嘶声喊道,“本官忠心耿耿,何来通敌之说?姚则远,你分明是故意陷害!”
姚则远冷笑一声,目光如炬:“是不是陷害,一查便知。来人,立刻搜李参将的身!”
几名义士立刻上前,将李参将按住。很快,他们从李参将的怀中搜出一封密信,上面是蓝夷领事的笔迹,写着“若能阻止姚则远造炮,事成之后,必有重谢”,落款处还盖着蓝夷领事馆的火漆印。
铁证如山,李参将再也无法狡辩,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声泪俱下:“我……我并非有意为之,是蓝夷以我家人的性命相威胁……”他痛哭流涕,试图博取同情。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姚则远语气冰冷,“勾结外敌,背叛家国,按律当斩!”
他转身对身旁的亲兵道:“将李参将押入大牢,等候核查大臣发落。”
看着李参将被押走的背影,姚则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抓获此眼线,不仅挫败了李参将的阴谋,更获取了他通敌的铁证,这对他们后续彻查明州的种种疑案,至关重要。
阳光倾洒在试炮场上,那门崭新的火炮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姚则远深知,这仅仅是开端,接下来还有更多硬仗要打,更多阴谋待他们去揭露。但他心中毫无畏惧,只要坚守本心,秉持正义,便无难关不可跨越。
“江枫,”姚则远转头说道,“告知全城军民,新炮试射成功,蓝夷不足为惧。让大家安心,我们定能守住明州,护一方平安。”
江枫应声离去,不久,新炮试射成功的消息便传遍了明州城。百姓们欢呼雀跃,原本因蓝夷威胁而笼罩心头的阴霾,终于消散了许多。而姚则远,则屹立于试炮场中央,凝视着远方的海面,眼神坚毅——他深知,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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