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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木府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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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在丽江古城的青石板路上缓缓行驶,车轮辘辘,碾过一日的喧嚣与疲惫。车厢内,气氛却有些异样的安静。木靖亲自执缰,目光望着前方渐沉的暮色,脸上带着难以释怀的唏嘘。

    “真没想到……叶捕头他……竟是这样的身世。”木靖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沉,“四十年的隐忍,一朝复仇……虽说国法难容,可这其中的恩怨情仇,实在令人扼腕。绥之,若不是你明察秋毫,这桩案子,恐怕真要成为一桩无头公案了。”

    张绥之靠在车厢壁上,脸上也有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澈:“木大哥,真相往往比想象更残酷。叶乘风固然可怜可叹,但杀戮终非正道。只希望此事过后,木府上下能引以为戒,家和方能万事兴。”

    张雨疏忽然问弟弟:“你是如何找到叶乘风的母亲的?”

    张绥之说:“这简单,当我开始怀疑叶乘风的时候,打听了他家的住址。

    张雨疏轻轻握住弟弟的手,温声道:“绥之也累了,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她又看向木靖的背影,语气柔和,“木大哥也辛苦了,今日多谢你送我们回来。”

    木靖回头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复杂:“雨疏妹妹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只是经此一事,心中难免感慨万千。”

    花翎和阿依朵倒是没那么多愁善感,两人挤在一起,小声嘀咕着刚才的惊险场面,时而发出低低的惊叹,看向张绥之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

    马车在张府门前停下。木靖利落地跳下车,快步走到车厢旁,极为自然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搀扶张雨疏下车。他的动作轻柔而稳健,目光落在张雨疏微微低垂的侧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小心脚下,雨疏妹妹。”木靖低声提醒。

    张雨疏脸颊微红,借着木靖的手稳稳落地,轻声道谢:“有劳木大哥。”两人目光短暂交汇,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张绥之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嘴角微微勾起,随即也跳下车,对木靖拱手道:“木大哥,进去喝杯茶再走吧?”

    木靖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张雨疏,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温言道:“不了,府衙那边还有些手尾要处理,叔父……木青老爷子的后事也需安排。今日就不叨扰了,改日再登门拜访。你们好好休息。”他又对张雨疏点了点头,这才转身上马,带着一队亲随离去。

    回到府中,母亲王氏早已等得心焦,见儿女平安归来,这才放下心中大石,连忙吩咐下人准备热水饭食。一家人简单用了晚膳,张绥之便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书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他年轻却已显沉毅的脸庞。他摊开一本空白的线装册子,提笔蘸墨,在扉页上郑重写下“嘉靖三年丽江案录”几个字。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详细记录近日接连破获的三起案件:石泉村井台边的杀妻案、云霞阁桑正阳失踪引发的连环谜案,以及刚刚了结的沁芳园木青遇害案。

    他写得极为认真,不仅记录了案情梗概、关键线索、推理过程,还在旁边写下了自己的心得与反思。“观微知著,不可先入为主”、“人心之诡,甚于鬼魅”、“情有可原,法理难容”……一字一句,都凝聚着这短短数日间的惊心动魄与深刻感悟。直到深夜,烛火摇曳,他才搁下笔,轻轻吹干墨迹,将这本注定不凡的案录小心收好。

    翌日,阳光明媚,张府迎来了一位老熟人——阿诗玛。

    “雨疏妹妹!绥之小弟!我来看你们了!”阿诗玛人未到声先至,一身火把寨的劲装将她衬得英姿飒爽。她大步走进花厅,将手里拎着的几包山货递给迎上来的张雨疏,“喏,寨子里新采的菌子,还有风干的野味,给你们尝尝鲜!”

    张雨疏笑着接过:“阿诗玛姐姐太客气了,快请坐。绥之,快给你阿诗玛姐姐倒茶。”

    张绥之连忙起身斟茶。阿诗玛接过茶杯,一口饮尽,然后用力拍了拍张绥之的肩膀,笑得格外爽朗:“好小子!真是不得了!现在整个丽江城都在传扬你‘少年神探’的名号!连破三桩奇案,桩桩精彩!连我们木夫人都听说了,直夸你是我们丽江的骄傲!你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名人了!”

    正说着,花翎和阿依朵像两只快乐的小鸟般飞跑了进来,亲热地围住阿诗玛:“头目!您来了!”

    阿诗玛见到她们,眼中也满是笑意,摸了摸两人的头:“你们两个丫头,在张府没给你们绥之哥哥添乱吧?我看你们气色都好了不少,看来这汉家府邸的水土就是养人。”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期许,“既然跟了绥之,有空就多跟他学学认字,读读书,总没坏处。别整天只想着舞刀弄棒,将来也好找个好婆家。”

    花翎和阿依朵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应着:“知道啦,头目!”

    众人说笑一阵,张雨疏拉着张绥之在身边坐下,脸上带着温柔又略带狡黠的笑容,开口道:“绥之啊,你看你,如今功名也有了,名气也大了,这终身大事,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了?”

    张绥之一听,头皮顿时有些发麻,讪讪道:“姐……我还小呢,再说功名未稳……”

    “少来这套!”张雨疏嗔怪地打断他,“十七了还小?人家像你这么大的,娃娃都会跑了。你立了这么大功,不知多少人家盯着你呢。”说着,她如数家珍般地掰着手指数起来,“我跟你说,城里王通判家的千金,知书达理,模样标致;李守备家的二小姐,性情温婉,一手女红更是出色;还有赵同知的外甥女,刚从大理娘家回来,那真是我见犹怜……这些可都是丽江城里数得着的官宦小姐,改日姐姐找个由头,都请来家里坐坐,让你见见?”

    阿诗玛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此时也插话进来,豪迈地一挥手:“雨疏妹妹说的这些汉家小姐好是好,就是规矩太多,怕闷坏了我们绥之小弟!要我说,我们寨子里,还有周边几个土司家,多的是好姑娘!野狼谷头人的小女儿,骑术精湛,歌声像百灵鸟一样动听;金沙江畔那位老土司的孙女,身材那叫一个好,性格也爽利,保证绥之这样的男孩子见了喜欢,欲罢不能!怎么样,要不要姐姐帮你牵个线?”

    张雨疏被阿诗玛的话逗得掩口轻笑,随即又故意板起脸,带着几分玩笑的埋怨道:“阿诗玛姐姐,你看你,净介绍些边寨的豪爽姑娘。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绥之这次可是帮了木府天大的忙,破了这么大的案子,怎么也没见木府夫人表示表示?哪怕给你这大功臣介绍个木家的旁支姑娘也好啊,真是的,一点表示都没有。”

    张绥之被姐姐和阿诗玛左右夹击,面前仿佛闪过无数或温婉、或娇媚、或英气的女子面容,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脸上臊得通红,连连摆手告饶:“好姐姐,好阿诗玛姐姐!你们就饶了我吧!我……我现在只想好好读书,这些事……这些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窗外阳光正好,丽江的生活似乎又回归了平静,但少年神探的传奇,以及那些悄然萦绕的桃花运,显然才刚刚开始。

    “老爷!夫人!少爷!小姐!木府派人来了,说是有要事!”

    张绥之心中一动,与姐姐张雨疏、阿诗玛交换了一个眼神。张雨疏反应最快,立刻站起身来,脸上露出惊喜又带着调侃的笑容,拍手道:“哎呀!说曹操曹操就到!绥之,你看!木府这么快就来请你了!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摄政夫人真要给你介绍她府上的千金小姐?”

    张绥之脸上刚刚褪下的红潮瞬间又涌了上来,又窘又急,连忙摆手:“姐姐!休得胡言!木府召见,定是关乎正事!”话虽如此,他心中却也难免有些忐忑和期待。木府摄政夫人纳西月皎,那是执掌滇西大权的顶尖人物,她的召见,绝非等闲。

    父亲张远亭和母亲王氏也已闻讯赶到前厅。张远亭面色沉稳,但眼中也带着一丝郑重,对儿子叮嘱道:“绥之,木府召见,非同小可。摄政夫人威严深重,你需谨言慎行,恭敬有礼,切不可失了分寸。”

    母亲王氏则是一脸担忧,替儿子整理了一下本就整齐的衣领,絮絮叨叨地嘱咐:“去了好好回话,莫要紧张。若是夫人赐茶赐座,要懂规矩……唉,这突然召见,也不知是福是祸……”

    “爹,娘,你们放心,儿子晓得轻重。”张绥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对父母躬身行礼。随即,他转向阿诗玛,拱手道:“阿诗玛姐姐,那我先去木府一趟。”

    阿诗玛笑着点头,眼神中带着鼓励,又似乎藏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快去吧,别让夫人久等。我正好回寨子一趟,说不定……真把花翎和阿依朵那两个念叨你的丫头接过来玩玩。”她故意把“玩玩”两个字咬得重了些,惹得张绥之又是一阵耳根发热,不敢接话,匆匆告退,回房更换更为庄重的见客礼服。

    张绥之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宝蓝色杭绸直裰,外罩一件玄色暗纹披风,腰间束着玉带,头戴方巾,整个人显得清俊挺拔,气度不凡。他对着铜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沉稳持重。

    片刻后,张绥之在父母和姐姐既期待又担忧的目光中,随着木府派来的两名衣着整洁、态度恭敬的引路仆人,走出了家门。

    丽江木府,并非指单一的某座宅邸,而是木氏土司统治滇西的庞大官署建筑群及其附属府邸的总称,坐落于丽江古城狮子山麓,依山就势,层层叠叠,气势恢宏。穿过熙攘的街市,越靠近木府核心区域,周遭便愈发肃穆安静。高耸的围墙,朱漆的大门,持戈肃立的武士,无不彰显着这里至高无上的权威。

    引路仆人手持腰牌,一路畅通无阻。张绥之跟随着他们,行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宽阔甬道上,穿过一重又一重的门廊、庭院。所见之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既有汉式建筑的飞檐翘角、对称严谨,又融入了纳西族特有的白石为基、彩绘为饰的风格,古朴厚重中透出别样的华丽与神秘。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草木清气,偶尔有身着不同品级官服或纳西传统服饰的官吏、侍女悄无声息地走过,秩序井然,静谧中自有一种迫人的威仪。

    张绥之并非第一次来木府,但以往多是随父亲参加公开庆典,从未如此深入核心区域,更别提被摄政夫人亲自召见。他心中既感荣幸,又倍加谨慎,目不斜视,步履沉稳,不敢有丝毫懈怠。

    终于,引路仆人在一处相对僻静、却更显精致的院落前停下。院门有武士守卫,通报之后,才躬身请张绥之入内。院内古木参天,奇石罗列,一条清溪潺潺流过,环境清幽雅致。正房是一座飞檐斗拱、气势不凡的书房。

    仆人将张绥之引至书房门外,便垂手侍立一旁。门帘掀起,一名身着素雅纳西服饰、气质沉稳的中年女官迎了出来,对张绥之微微颔首:“张公子,夫人已在书房等候,请随奴婢来。”

    “有劳姑姑。”张绥之恭敬还礼,定了定神,跟随女官步入书房。

    书房内光线明亮而柔和,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墨香和一种清冷的、似兰非兰的熏香气息。陈设古朴大气,靠墙是顶天立地的紫檀木书架,密密麻麻摆满了线装书籍和卷宗。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书房最里面,临窗设有一张宽大的、古色古香的书案。书案后,端坐着一位女子。

    正是木府摄政夫人,纳西月皎。

    她年约三十许,,风韵犹存,身形高挑挺拔,即便坐着,也如一棵生于雪山之巅、迎风傲立的冷杉,自带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之气。今日她并未穿着正式的朝服,而是一身深紫色的纳西族盛装常服,领口、袖口以繁复无比的银丝掐花工艺镶嵌着红珊瑚、绿松石,并用彩线绣着寓意吉祥的云纹和日月图案,华贵至极。

    此刻,她并未看向进来的张绥之,而是微微侧身,目光柔和地落在书案旁的地毯上。那里,安静地跪坐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男孩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穿着缩小版的、做工极其精致的土司锦袍,头上戴着小小的黑丝绒瓜皮帽,帽檐正中嵌着一块温润的白玉。他正低着头,小手紧紧抓着一支对他来说略显粗大的毛笔,在一张宣纸上,一笔一画、极其认真地写着大字。男孩的眉眼十分清秀,依稀能看出纳西月皎的影子,但气质却更为沉静腼腆。他便是木府年幼的继承人,小土司木高。

    纳西月皎时不时会伸出保养得极好、戴着翡翠戒指的纤长手指,轻轻扶住儿子的小手,纠正他的笔锋,低声指点一两句,声音低沉柔和,与她那冷冽的外表形成奇异的反差。小木高则乖巧地点头,乌溜溜的大眼睛偶尔会偷偷抬起,充满好奇又带着几分怯生地,飞快地瞟一眼堂下站着的陌生客人。

    张绥之不敢怠慢,快步上前,在距离书案约一丈远的地方,整理衣袍,撩起前襟,恭恭敬敬地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晚生张绥之,叩见摄政夫人!夫人金安!”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纳西月皎并未立刻让他起身。她依旧扶着儿子的手,直到小木高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才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后背,示意他可以休息一下。小木高放下笔,偷偷松了口气,依旧跪坐着,却忍不住又偷偷打量起张绥之。

    这时,纳西月皎才缓缓抬起头,那双寒潭般的眸子,终于落在了跪伏在地的张绥之身上。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扫描一件物品般,从张绥之的头顶扫到脚底,停留了片刻。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张绥之感到膝盖有些发麻,心中忐忑之际,才听到上方传来一个清冷、平静,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女声,如同玉石相击:

    “抬起头来。”

    张绥之依言,微微抬起头,但目光依旧谦卑地垂视着地面,不敢与她对视。

    纳西月皎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数息,似乎是在仔细端详他的容貌。半晌,才听到她淡淡地评价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俊俏得很。”

    这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难免带有轻浮之意,但从这位权势滔天的摄政夫人口中说出,却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反而让张绥之更加紧张,连忙躬身道:“夫人谬赞,晚生愧不敢当。”

    纳西月皎不再评论他的相貌,转而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光滑的桌面。侍立一旁的女官立刻会意,双手捧着一个黄绫封套的文书,躬身递到张绥之面前。

    “张绥之,”纳西月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京城吏部刚到的文书,关于你的任职安排。”

    张绥之心中猛地一跳,强压住激动,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文书。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封套,抽出里面的公文,快速浏览起来。公文上赫然盖着吏部的大印,内容正是委任他赴京,到某部观政实习!

    “恭喜你了。”纳西月皎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丝毫恭喜的意味,“新科进士,能得吏部如此快批复,直接赴京观政,前程可期。”

    “多谢夫人!多谢朝廷恩典!”张绥之压下心中的狂喜,再次叩首。他知道,这任命背后,定然有木府,尤其是眼前这位摄政夫人的影响在其中。否则,一个边陲之地的候补进士,绝无可能如此迅速得到如此理想的安排。

    然而,就在张绥之以为召见即将结束,自己可以谢恩告退之时,纳西月皎却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起来,那双寒潭般的眸子也瞬间射出了如同实质般的冷光,笼罩在张绥之身上:

    “不过,张绥之,在你启程赴京之前,本夫人尚有一事。”

    张绥之心中一凛,连忙凝神静听。

    纳西月皎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直视张绥之:“火把寨一案,木玄霜与阿诗玛的禀报,本夫人已详细看过。你于细微处洞察玄机,推理缜密,胆大心细,确有过人之处。木景云伏法,你功不可没。”

    她先是肯定了张绥之的功劳,但随即语气更冷:“然而,京城之地,藏龙卧虎,波谲云诡,远非边寨可比。吏部这份文书,是看在你父张同知的面上,也是看在你此次破案显露的些许聪慧之上。但本夫人却要亲自考考你,看你究竟是真有几分本事,还是仅仅侥幸偶得,徒有虚名!”

    在整个对答过程中,张绥之敏锐地察觉到,纳西月皎看似随意的提问,实则隐含深意。她不仅仅是在考校他的才学,更是在评估他的心性、格局以及……未来的利用价值。木府虽雄踞滇西,但在京城中枢的影响力相对有限。自己此番得以快速进京观政,背后必有木府推动,其目的,无非是想在未来的朝廷中,埋下一颗可能为己所用的棋子。

    想通了这一层,张绥之的回答便更加有的放矢。他在谈及京城、谈及未来为官之道时,总会不经意地流露出对丽江故土、对木府辖地的关切,暗示自己若在京城立足,绝不会忘本,愿为沟通京师与滇西尽一份力。

    纳西月皎何等人物,自然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弦外之音。当她听到张绥之巧妙地谈及“为官一方,当知地方实情,若他日有幸位列朝堂,亦当为边陲民生疾苦发声”时,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她端起手边一只天青釉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放下茶杯时,语气似乎缓和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年纪轻轻,心思倒是通透,是个聪明伶俐的。看来火把寨一案,并非侥幸。”

    张绥之心头一松,知道这第一关,自己算是过了。他连忙谦逊道:“夫人过奖,晚生愚钝,只是偶有所得,不敢当聪明二字。”

    纳西月皎不再继续考问政务,话锋却陡然一转,转向了一个更为私密,却也更为敏感的话题。她目光平静地看着张绥之,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聊家常:“张公子年少有为,仪表堂堂,不知……可曾婚配?”

    张绥之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动声色,恭敬回答:“回夫人话,晚生一心向学,尚未婚配。”

    “哦?”纳西月皎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加深了些,“本夫人听闻,你姐姐张雨疏,最近可是为你张罗亲事张罗得紧呐。丽江城乃至云南各路才俊家的闺秀,怕是都让你姐姐挑花眼了吧?怎么,就没有一个能入张公子眼的?还是说……”她拖长了语调,目光锐利了几分,“心中早已有了意中人?”

    张绥之背后微微沁出冷汗。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试探,关乎立场和站队的试探。木府若想真正将他纳入麾下,联姻无疑是最牢固的纽带。他若此刻说出已有心仪之人,或是流露出对某家千金的倾向,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心思电转,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属于少年人的腼腆和无奈,苦笑道:“夫人明鉴,家姐确是热心,只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晚生不敢擅自做主。且功名未立,何以家为?晚生只想先赴京历练,站稳脚跟,再谈婚嫁不迟。”他将责任推给父母和前程,既不得罪姐姐,也婉拒了当下的联姻提议,留足了余地。

    纳西月皎闻言,并未生气,反而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如同冰珠落玉盘,清冷中带着一丝玩味:“功名未立,何以家为?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她话锋再转,带着几分直白的戏谑,“那……火把寨的花翎和阿依朵那两个野丫头呢?本夫人可是听说,张公子与她们……颇为投缘。莫非,张公子喜欢的,是这等无拘无束、野性难驯的?”

    张绥之万万没想到这位高高在上的摄政夫人会如此直接地提起花翎和阿伊朵,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连耳根都红透了,慌忙摆手解释:“夫人!晚生与花翎、阿依朵两位姑娘清清白白,绝无苟且!夫人明察!”

    看着他急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样子,纳西月皎似乎觉得颇为有趣,连日来处理繁重政务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些。她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比较明显的笑容,虽然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但总算有了点温度:“行了,瞧把你吓的。男欢女爱,本是常情。便是真有什么,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她收敛笑容,语气带着一丝告诫,“那些寨子里的丫头,性子野,没轻没重,你年纪轻,精力旺盛,也要懂得节制,莫要贪欢过度,掏空了身子,误了正事。”

    玩笑开过,纳西月皎神色一正,恢复了之前的威严。她不再多言,取过一张质地细腻、印有木府暗纹的专用信笺,拿起一支紫毫笔,蘸饱了墨,略一沉吟,便运笔如飞。她的字迹并非寻常女子的娟秀,而是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带着一股杀伐决断的凌厉气势。

    信不长,很快写完。她轻轻吹干墨迹,将信纸装入一个同样印有木府标记的牛皮信封,用火漆封好,盖上自己的小印。

    做完这一切,她将信封拿在手中,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沉缓下来,不再有之前的随意或戏谑,而是带着一种托付重任的郑重:

    “张绥之,京师之地,龙蛇混杂,宦海风波,险恶远胜边陲。你虽有才智,但根基浅薄,孤身前往,难免步履维艰。”

    她将信封递向张绥之,目光锐利如鹰,直视他的双眼:“这封信,你收好。若到了京城,遇有难处,或需助力,可持此信,去寻归义郡王府。”

    “归义郡王,阿合奇·玉苏尔老殿下。”纳西月皎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

    张绥之闻言,眼中瞬间闪过极大的惊异与了然!归义郡王!这可是京城里一位极其特殊的存在!其先祖乃是前朝归附的西域王族,因功受封郡王,爵位世袭罔替。虽非皇族嫡系,但身份尊贵,在勋贵圈中地位超然。更重要的是,这位老郡王历经数朝,门生故旧遍布京畿,虽近年来深居简出,久不问朝事,但其潜在的影响力,绝不可小觑!

    纳西月皎看到张绥之的反应,知他明白其中的分量,才继续缓声道:“老殿下年高德劭,余威犹在。他的掌上明珠,莱丽娅郡主……”她提到“莱丽娅”这个名字时,语气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怀念的暖意,虽然转瞬即逝,却被敏锐的张绥之捕捉到了,“……与本夫人,尚有些故旧交情。你持我信去见,老殿下念在那点微末交情的份上,或能对你照拂一二。”

    这无疑是一张极其珍贵的护身符!等于是为张绥之在波谲云诡的京城官场,提前找到了一座可以倚靠的冰山一角!

    张绥之心中震撼,连忙双手恭敬地接过信封,只觉得这薄薄的信笺重若千钧。他深深一揖,语带感激:“夫人厚爱,晚生……感激不尽!定当谨记夫人教诲,在京谨慎行事,不负夫人今日提携之恩!”

    纳西月皎微微颔首,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高深莫测的平静:“京城人脉,木府所能提供的,也仅限于此。剩下的路,能走多远,终究要靠你自己。望你好自为之,莫要辜负了这份机缘,也莫要……让我木府失望。”

    “晚生明白!”张绥之郑重应道。

    “去吧。”纳西月皎挥了挥手,重新将目光投向身边又开始偷偷练字的小木高,仿佛刚才那一番关乎一个年轻人未来命运的交谈,只是她日常政务中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张绥之再次躬身行礼,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封珍贵的信,倒退着出了书房。直到走出那幽静的院落,来到阳光之下,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湿。回首望了一眼那深邃的书房,他知道,今日这场召见,将是他人生一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前路是坦途还是荆棘,既有机遇,更有挑战,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张绥之怀揣着那封沉甸甸的、来自摄政夫人纳西月皎的亲笔信,以及吏部那份决定他前程的任职文书,步履略显沉重却又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回到了家中。

    刚踏进家门,早已等候多时的父亲张远亭和母亲王氏便迎了上来。张远亭虽竭力保持着为人父的沉稳,但眼中闪烁的欣慰与激动却难以掩饰。他接过儿子递来的文书,仔细端详着吏部鲜红的印章,连连点头,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好!好!绥之,我儿果然没有让为父失望!进京观政,这是极好的起点!望你戒骄戒躁,勤勉任事,光耀门楣!”

    母亲王氏则是喜极而泣,一边用帕子擦拭着眼角,一边拉着儿子的手,上下打量,絮絮叨叨地嘱咐个不停:“这一去京城,山高路远,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听说京城冬天冷得厉害,夏天又燥热,吃的也不比家里……你可要当心身体,按时吃饭,莫要熬夜用功……”

    姐姐张雨疏站在父母身后,脸上也洋溢着由衷的喜悦,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与不舍。她笑着打断母亲的唠叨:“娘!绥之是去做官,又不是去受苦!您就别瞎操心了!咱们绥之这么聪明,肯定能照顾好自己!”她走到张绥之面前,替他理了理方才在木府因紧张而有些微皱的衣领,语气轻快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臭小子,真有你的!这么快就要飞走了!到了京城,可别忘了给家里写信,也别忘了……你还有个没出嫁的姐姐等着你给她撑腰呢!”

    一家四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与对未来的憧憬中,客厅里充满了欢声笑语。连下人们也都喜气洋洋,为主家少爷的高升而感到与有荣焉。

    花翎和阿伊朵兴奋的跑过来一左一右挽住张绥之的手臂说:

    “绥之哥哥!我们来了!”

    “阿诗玛头目说你要去京城了,是真的吗?”

    张绥之被她们的热情弄得有些窘迫,尤其是在父母面前,脸上不由得泛起红晕,连忙轻轻挣脱,低声道:“花翎,阿依朵,别闹,我爹娘在呢。”

    张远亭和王氏见到这两个容貌俏丽、举止却大胆泼辣的部落少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了然和些许无奈的笑意

    阿诗玛笑着上前,对张远亭和王氏行了个礼,爽朗地说道:“张同知,张夫人,恭喜恭喜!绥之公子高升,是我们丽江的荣耀!”

    她指了指身边的花翎和阿依朵,脸上带着一种“你懂的”的笑容,“这两个丫头,吵着闹着非要和张公子一起去。我想着,绥之此去京城,路途遥远,身边总得有个贴心的人伺候照应。花翎和阿依朵身手都不错,人也机灵,对绥之更是……一片真心。不如就让她们跟着绥之一同上路,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到了京城,也能照顾绥之的起居。不知二老意下如何?”

    花翎立刻接口,摇着张绥之的胳膊,眼巴巴地望着他:“绥之哥哥,你就带我们去吧!我们保证听话!给你洗衣做饭,端茶递水,还能保护你呢!京城那么远,坏人肯定多!”

    阿依朵也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坚定:“对!我们会用刀,会射箭,谁敢欺负绥之哥哥,我们就揍他!”

    张绥之看着二女充满期待的眼神正要开口婉拒,母亲王氏却轻轻拉了他的衣袖一下,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着对阿诗玛说:“阿诗玛头目有心了。这两个姑娘……嗯,很是活泼可爱。只是,绥之是去赴任,带着女眷,恐怕……”

    “娘!”张雨疏忽然插话,她走到花翎和阿依朵身边,拉起她们的手,笑着对父母说:“爹,娘,我看让花翎和阿依朵跟着去,也没什么不好。绥之年纪轻,没出过远门,有她们两个在身边,既能照顾,也能作伴,总比他一个人孤身上路强。”

    张远亭沉吟片刻,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一脸殷切的花翎和阿依朵,最终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缘法。绥之,既然阿诗玛头目一番好意,两个姑娘也……真心实意,你就带着她们吧。只是,一路上需以礼相待,不可逾越规矩,到了京城,更要谨言慎行,莫要惹人闲话。”

    父亲发了话,张绥之也不好再坚持。他看着眼前雀跃不已的花翎和阿依朵,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那就有劳二位妹妹了。”

    “太好了!”花翎和阿依朵顿时欢呼雀跃,差点又要扑上来,被张雨疏笑着拦住了。

    既然决定带人同行,行程便需提前准备。张绥之想了想,对父母说道:“爹,娘,京城路远,吏部文书已到,不宜久拖。孩儿想……后日一早便动身,如何?”

    虽然不舍,但张远亭和王氏也知官身不自由,只能点头应允。接下来的时间,整个张家都忙碌起来,为张绥之准备行装,打点礼物,安排车马仆从,气氛既热闹又带着离别的伤感。

    夜幕降临,喧嚣渐止。张绥之回到自己房间,整理着书籍和文稿,心中对即将开始的仕途之路充满了未知的兴奋与一丝忐忑。京城,那个象征着权力与梦想的中心,等待他的将是怎样的风景?

    他正出神间,忽然听到隔壁姐姐房内传来隐隐的啜泣声。张绥之心头一紧,放下手中的东西,轻轻走了过去。推开虚掩的房门,只见张雨疏并未点灯,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暗影里,肩膀微微抽动,正用手帕偷偷抹着眼泪。

    “姐姐?”张绥之轻声唤道,走到她身边蹲下。

    张雨疏吓了一跳,连忙擦干眼泪,强颜欢笑道:“没……没什么,眼里进了沙子。”

    张绥之看着姐姐红肿的眼眶,心中一阵酸楚。他取出自己的手帕,温柔地替姐姐擦拭脸上未干的泪痕,故作轻松地调侃道:“姐姐可是丽江城有名的美人,这一哭,眼睛肿得像桃子,可就不漂亮了。将来要是嫁不出去,弟弟我在京城当再大的官,脸上也无光啊。”

    若是平日,张雨疏定要嗔怪着拧他的嘴,可此刻,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弟弟在月光下愈发清俊的侧脸,眼泪反而流得更凶了。她忽然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弟弟,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声音哽咽:“臭小子……说走就走……以后……以后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爹娘年纪也大了……”

    感受着姐姐温热的泪水浸湿了自己的衣襟,听着她话语中浓浓的不舍与依赖,张绥之的心也软成了一片。他轻轻拍着姐姐的后背,像小时候哄她一样,柔声安慰道:“姐姐放心,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京城虽远,但书信往来方便。我会经常给家里写信的。爹娘有你照顾,我最放心不过。等我在京城站稳脚跟,一定接你和爹娘去京城看看,好不好?”

    张雨疏在弟弟怀里闷闷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用力捶了几下张绥之的胸口,破涕为笑,带着鼻音嗔道:“哼!就会说好听的!到了京城,见了那些京城的名门闺秀,可不准忘了家里这个凶巴巴的姐姐!”

    “怎么会?”张绥之握住姐姐的手,眼神认真而温暖,“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姐姐。”

    姐弟二人相视一笑,离别的愁绪在亲情中悄然融化。窗外,月色如水,静静地笼罩着即将远行的游子和留在家中的亲人。新的旅程,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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